与韩国客户做同传时,老板发消息骂我走人。我直接切韩语说:各位,老板让我滚,翻译到此结束。全场死寂

与韩国客户做同传时,老板发消息骂我走人。我直接切韩语说:各位,老板让我滚,翻译到此结束。全场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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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室里空调开得有点低,冷气顺着苏念的后颈往下钻,激得她打了个寒颤。她下意识地拢了拢身上那件洗得有些发白的薄西装外套,指尖冰凉。面前巨大的椭圆形会议桌光可鉴人,倒映着天花板上惨白的灯光,也倒映着她自己那张没什么血色的脸——眼下一圈淡淡的青黑,是连续熬了几个大夜准备这场重要同声传译的后遗症。

桌对面,金世昌——她那位身材发福、总爱把衬衫扣子绷得紧紧的中年老板——正操着他那口塑料普通话,唾沫横飞地对着几位西装革履的韩国客户大放厥词:“……我们公司的实力,那是这个!”他比了个夸张的大拇指,指关节粗得像个蒜头,“朴社长,您放一百个心!这个项目交给我们,绝对让您赚得盆满钵满!我们团队,那都是精英中的精英,顶尖人才!”

苏念戴着耳机,手指在速录键盘上翻飞,嘴里同步吐出流利的韩语,将老板那些吹破天的牛皮包装成得体商务用语。她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只有她自己知道,胃里正一阵阵地抽搐。没吃早饭,低血糖带来的眩晕感一阵阵往上涌。她悄悄咽了口唾沫,压下那股不适。

金世昌的豪言壮语告一段落,转向她,脸上那副对着客户时的谄媚笑容瞬间收得干干净净,换上了一副不耐烦的嘴脸,用下巴朝她点了点:“喂,苏念,朴社长刚才问的那个技术参数,你翻给研发部老王听一下,让他确认!快点!磨蹭什么呢!”

那语气,跟使唤个佣人没什么区别。

苏念指尖一顿,抬眼看向研发部主管老王的位置。老王正低着头,手指在桌下的手机屏幕上划拉着,显然没在状态。苏念吸了口气,对着麦克风,用中文清晰复述了一遍朴社长的问题。

老王这才如梦初醒,茫然地抬起头:“啊?啥参数?刚才没听清……”

金世昌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像刷了一层黑漆。他猛地一拍桌子,发出“砰”的一声闷响,震得桌上的矿泉水瓶都晃了晃。“老王!你他妈耳朵聋了?上班时间玩手机?不想干了是不是!”吼完老王,他矛头一转,恶狠狠地瞪向苏念,仿佛她才是罪魁祸首,“还有你!苏念!翻个话都翻不利索!声音跟蚊子叫似的,谁听得见?公司养你吃干饭的?废物!”

废物。

两个字像两根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苏念的耳膜。

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空调出风口“呼呼”的送风声。几位韩国客户不明所以,但也被金世昌突然的暴怒吓了一跳,面面相觑。朴社长微微蹙眉,看向苏念,眼神里带着一丝询问。

苏念垂在桌下的手,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她脸上火辣辣的,不是因为羞愧,而是愤怒。但她不能发作。她需要这份工作,或者说,需要这份工作带来的微薄薪水。妹妹还在医院等着手术费,那张催款单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口,让她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味。

她垂下眼睫,遮住眼底翻涌的情绪,对着麦克风,用韩语平静地解释:“朴社长,很抱歉,刚才我们内部沟通出现了一点小问题。技术参数稍后由研发部门主管向您详细说明。”

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半分异样。

金世昌似乎对她的“识相”很满意,鼻孔里哼了一声,重新挂上笑容,转向朴社长继续吹嘘。苏念则继续着她的工作,像一个没有感情的翻译机器。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两个字带来的屈辱感,正像毒藤一样在她心底疯长,缠绕得她几乎窒息。

会议中途短暂休息。金世昌像只花孔雀一样,围着朴社长点头哈腰,殷勤地递烟倒水。苏念摘下耳机,揉了揉被压得生疼的太阳穴,起身想去茶水间倒杯热水暖暖胃。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哄笑声。是销售部的李莉和前台小张。

“哎,你们看见没?刚才金总骂苏念那个劲儿,‘废物’!哈哈哈,笑死我了!”李莉尖细的嗓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一天到晚装清高,以为自己会两句鸟语多了不起似的,还不是被金总骂得跟孙子一样?”

“就是就是,”小张附和着,“看她那副样子,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不过话说回来,金总骂得真解气!谁让她平时总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儿?”

“装呗!听说她妹妹住院要花好多钱?啧啧,活该!没钱还装什么清高?要我说,就该跟金总服个软,说不定还能多给点奖金呢!”李莉的声音充满了恶意。

苏念的脚步钉在了原地,茶水间的门虚掩着,那些刻薄的话语像冰锥一样刺出来。她攥紧了拳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胃里的绞痛似乎更剧烈了,混合着一种冰冷的恶心感。她猛地转身,没有去茶水间,而是快步走向洗手间。

冰凉的自来水扑在脸上,她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苍白、眼底带着红血丝的女人。水珠顺着脸颊滑落,分不清是自来水还是别的什么。废物。活该。刻薄的话语在耳边反复回响。

她深吸一口气,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忍。必须忍下去。为了妹妹,为了那张催命的缴费单。

下午的会议继续进行。金世昌大概是休息时喝了点酒,脸色微红,嗓门更大,吹起牛来更是天花乱坠,前言不搭后语。苏念的翻译难度陡然增加,她必须时刻绷紧神经,在老板那些颠三倒四、逻辑混乱的语句中提炼出有效信息,再转换成专业得体的韩语。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指尖因为高速敲击键盘而微微发麻。

就在这时,她放在桌下的私人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一条微信消息。发信人:金世昌。

她心头一跳,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坐在斜对面的老板。金世昌正唾沫横飞地讲着什么,根本没看她。她手指有些颤抖地点开那条消息。

【金世昌:苏念,你他妈今天翻的都是些什么狗屎?客户刚才看我的眼神都不对了!你是不是存心跟我过不去?废物就是废物!明天不用来上班了!立刻收拾东西滚蛋!工资一分没有!再让老子看见你,打断你的腿!】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苏念的视网膜上。滚蛋。工资一分没有。打断你的腿。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手脚冰凉。胃里那阵持续的绞痛,此刻突然变成了剧烈的翻搅,喉咙里涌上一股强烈的腥甜。她死死咬住下唇,用尽全身力气才没让自己当场失态。眼前阵阵发黑,金世昌那张油腻的、盛怒的脸,客户们疑惑的表情,会议室里惨白的灯光,都在视野里扭曲旋转。

耳边,金世昌还在用他那口蹩脚的普通话高谈阔论,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朴社长的脸上。而朴社长似乎对某个技术细节产生了疑问,正用韩语向金世昌提问。

苏念戴着耳机,朴社长清晰的问题传入耳中。她只需要像之前几个小时一样,冷静地翻译过去。

但这一次,她没有动。

那股压抑了太久、酝酿了太久的火山,在收到那条消息的瞬间,终于冲破了所有理智的束缚。愤怒、屈辱、绝望、还有一丝破罐子破摔的疯狂,在她胸腔里轰然炸开。

她猛地抬手,“啪”地一声,干脆利落地关掉了自己面前的中文输出麦克风。

然后,在所有人——包括正讲到兴头上、满面红光的金世昌——错愕的目光中,苏念缓缓抬起头。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却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

她直接转向几位韩国客户,无视了金世昌瞬间僵住的表情,无视了会议室里所有中方人员惊疑不定的目光,对着她面前那个一直开启的、连接着韩国客户耳机的韩语输出麦克风,用无比清晰、标准、甚至带着一丝凛冽寒意的韩语,一字一句地说道:

“各位尊敬的韩国来宾,很抱歉打断会议。就在刚才,我收到了我们公司金世昌社长发来的消息。”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瞬间瞪大眼睛、似乎预感到不妙的金世昌,嘴角扯出一个冰冷到极点的弧度。

“金社长在消息里说:苏念,你他妈翻的都是狗屎,明天不用来上班了,立刻收拾东西滚蛋,工资一分没有,再看见你,打断你的腿。”

她的韩语流畅得如同母语,每一个音节都精准地敲打在寂静的空气里。

“所以,根据金社长的指示,

苏念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了整个会议室,清晰地传入每一位戴着同传耳机的韩国客户耳中。她用的是最标准、最清晰的韩语,甚至比之前几个小时工作时的语调更加平稳有力,每一个音节都像冰锥,精准地钉在死寂的空气里。

“所以,根据金社长的指示,”苏念的目光冰冷地扫过金世昌那张瞬间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的脸,嘴角那抹弧度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我的翻译工作,到此结束。”

话音落下。

“啪嗒。”

一声轻微的脆响,是她抬手,干脆利落地关掉了自己面前的韩语输出麦克风开关。

整个会议室,陷入了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空调出风口的“呼呼”声,此刻变得异常清晰刺耳。

金世昌整个人僵在了原地,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他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嘴唇哆嗦着,眼睛瞪得滚圆,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和滔天的怒火。他张着嘴,似乎想咆哮,想怒骂,想冲过来撕碎苏念,但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了,只发出“嗬嗬”的、类似破风箱的抽气声。

几位韩国客户的表情也精彩纷呈。朴社长眉头紧锁,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缓缓摘下了耳机,放在光滑的会议桌上,发出轻微的“咔哒”声。这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响亮。他身边的几位随行人员,有的目瞪口呆,有的面露震惊,有的则迅速交换着眼神,充满了惊疑和……鄙夷。

中方人员这边,更是炸开了锅。研发部老王手里的笔“啪”地掉在地上,他嘴巴微张,看着苏念,又看看面如死灰的金世昌,眼神里充满了茫然和一丝……解气?销售部的李莉和小张脸色煞白,刚才在茶水间还幸灾乐祸的两人,此刻缩在座位上,恨不得把头埋进桌子底下。其他人也是面面相觑,大气不敢出,整个会议室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朴社长缓缓站起身。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上位者不怒自威的气势。他没有看苏念,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射向浑身僵硬、抖如筛糠的金世昌。

“金社长,”朴社长开口了,用的是韩语,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封千里的寒意,“刚才这位苏小姐转述的内容,是否属实?”他的视线落在金世昌放在桌上、屏幕还亮着的手机上,意思不言而喻。

金世昌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猛地一颤,终于从石化状态中惊醒。他脸上的肌肉疯狂抽搐,冷汗瞬间浸湿了后心,昂贵的衬衫紧紧贴在肥厚的背上。他猛地抓起手机,像是抓住救命稻草,又像是要毁灭证据,手指哆嗦着在屏幕上乱划,语无伦次地用他那口蹩脚的韩语结结巴巴地解释:“朴……朴社长!您……您千万别误会!这……这是……这个苏念!她……她污蔑!她诽谤!她……她工作失误!我……我只是批评她!她……她怀恨在心!故意捣乱!破坏我们合作!您……您千万别信她!她就是个……就是个……”他想说“废物”,但这个词卡在喉咙里,在朴社长冰冷的目光下,怎么也吐不出来。

他急得满头大汗,转向苏念,眼神凶狠得像要吃人,用中文咆哮道:“苏念!你他妈疯了!你敢污蔑老子!你立刻给朴社长道歉!立刻!否则老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他甚至想扑过来抢夺苏念的手机。

苏念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像在看一场拙劣的猴戏。她甚至微微侧身,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油腻手掌。

朴社长抬手,制止了金世昌失态的举动。他看向苏念,眼神里多了一丝探究和……不易察觉的赞赏?他改用中文,语气依旧冰冷:“苏小姐,金社长说你在污蔑他。你有证据吗?”

苏念迎上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她点了点头,拿起自己的手机,手指在屏幕上轻点几下,然后,将手机屏幕转向朴社长和几位韩国客户。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那条来自“金世昌”的微信消息,每一个恶毒的字眼都清晰可见。

金世昌的脸色彻底灰败下去,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幸好扶住了会议桌的边缘,才没当场出丑。但他整个人已经抖得不成样子,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完了。全完了。

朴社长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彻底沉了下来。他身后的几位韩国代表也看清了内容,纷纷皱起眉头,看向金世昌的眼神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厌恶和鄙夷。

“朴社长,”苏念的声音平静无波,再次响起,用的是韩语,“除了这条消息,我还保留了过去几个月金世昌社长多次克扣、拖欠我工资,以及用各种侮辱性语言威胁我的记录。如果您需要,我可以随时提供。”她顿了顿,补充道,“包括他要求我在翻译中,故意夸大公司实力、隐瞒技术缺陷的指示录音。”

最后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金世昌的心口。他猛地抬头,看向苏念的眼神充满了惊恐和绝望。那些私下里的龌龊勾当……她居然都录下来了?

朴社长深吸一口气,胸膛微微起伏。他看向金世昌,眼神冰冷得像是在看一堆垃圾。

“金社长,”朴社长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判决般的威严,“基于贵公司这种极其恶劣的、毫无诚信和基本尊重的行为,我们SK集团,将立即终止与贵公司的一切合作洽谈。本次会议,到此结束。”

说完,他不再看面如死灰、几乎要瘫软在地的金世昌一眼,转向苏念,微微颔首,语气缓和了许多:“苏小姐,感谢你的坦诚和专业。你的遭遇,我个人表示同情。如果你愿意,稍后我们可以单独谈谈。”这几乎是一个明确的信号。

朴社长不再多言,带着几位韩国代表,径直走向会议室门口。经过苏念身边时,他甚至微微停顿了一下,再次对她点了点头。

门被拉开,又关上。

韩国客户离开了。

会议室里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和一群呆若木鸡的中方人员。

金世昌终于支撑不住,“噗通”一声,肥胖的身体重重地跌坐在椅子上,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脸色灰败,眼神涣散,额头上的冷汗大颗大颗地往下淌,嘴里无意识地喃喃着:“完了……全完了……我的项目……我的钱……”

苏念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她摘下耳机,整理了一下自己那件洗得发白的西装外套。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静。

她没有再看失魂落魄的金世昌一眼,也没有看那些表情各异、此刻连大气都不敢喘的“同事”们。她拿起自己的包和私人手机,转身,朝着会议室门口走去。

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清晰而稳定的“嗒、嗒”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金世昌那已经破碎的神经上。

走到门口,她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留下了一句话,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金总,工资一分没有?打断我的腿?我等着。”

说完,她拉开会议室厚重的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门在她身后缓缓合上,隔绝了里面那个充斥着恐惧、懊悔和死寂的世界。

走廊里明亮的灯光洒在她身上,驱散了会议室里残留的阴冷。苏念挺直了脊背,深吸了一口没有金世昌唾沫星子的、相对清新的空气。胃里那阵翻江倒海的绞痛,不知何时已经平息了下去。

她没有立刻离开公司。而是径直走向了财务部。

财务部的门开着,里面几个小姑娘正凑在一起,满脸兴奋地低声议论着什么,显然会议室的惊天巨变已经像风一样刮遍了整个公司。

看到苏念走进来,她们瞬间噤声,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和一丝……八卦的兴奋?

苏念走到财务主管老周的办公桌前。老周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好人,此刻正一脸复杂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周主管,”苏念语气平静,“麻烦您结算一下我上个月和这个月的工资。按照合同,一分不少。还有,我应得的加班费。”她顿了顿,补充道,“以及,过去三个月被克扣的部分。”

老周张了张嘴,看了看外面鸦雀无声的办公室,又想起刚才会议室里传出的惊天动地的一幕,还有金世昌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他咽了口唾沫,点点头:“好……好的,小苏,我马上给你算。”

苏念就站在旁边等着。财务部里静悄悄的,只有老周敲击键盘和按动计算器的声音。

很快,老周打印出了一张工资结算单,递给她:“小苏,你看下,这是总数。我……我这就给你转账。”他声音压得很低,“金总那边……”

“他管不着了。”苏念接过单子,扫了一眼,确认无误,语气没有任何起伏。

老周没再说什么,迅速操作着电脑。几分钟后,苏念的手机“叮”地一声,收到了银行的入账通知。数字比她预想的要多一些,大概是老周把能算的补贴都算上了。

“谢谢周主管。”苏念收起手机

苏念走出财务部,身后留下了一片死寂和无数道复杂的目光。她没有理会,径直走向自己的工位。那是个靠窗的角落,位置狭小,采光也不太好,桌上除了一台公司配的老旧电脑,就只有几本翻得卷边的韩语专业词典和一个磨掉了漆的保温杯。

她拉开抽屉,里面东西不多。一个装着妹妹病历的旧文件夹,几支笔,一包拆开的纸巾。她把自己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放进那个用了好几年的帆布包里。动作利落,没有丝毫留恋。那个保温杯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拿——太旧了,杯口还有一道不易察觉的裂纹。她把它留在了桌上。

“苏……苏姐……”一个怯怯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苏念抬头,是坐在隔壁工位的实习生小赵,一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小姑娘,平时总是怯生生的,没少被李莉她们欺负。此刻她看着苏念,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和一丝……崇拜?

“苏姐,你……你真的要走啊?”小赵小声问。

苏念点了点头,语气平淡:“嗯。”

“可是……金总那边……”小赵欲言又止,担忧地看了一眼总经理办公室紧闭的门。

苏念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没什么温度的笑意:“他自顾不暇了。”她拍了拍小赵的肩膀,“好好干,但也别太委屈自己。”

小赵眼圈有点红,用力点了点头。

苏念没再多说,拎起帆布包,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待了两年多、充满了压抑和屈辱的地方,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向电梯间。

电梯门缓缓合上,隔绝了身后那道道复杂的目光。狭小的空间里,只有她一个人。苏念靠在冰凉的金属轿厢壁上,长长地、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在这一刻松懈下来。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瞬间淹没了她。

但随之而来的,是胃里一阵剧烈的绞痛。她这才想起,自己从昨晚到现在,只喝了半杯水。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她捂着肚子,弯下腰,额头抵在冰冷的轿厢壁上,忍受着那阵翻江倒海的疼痛。低血糖带来的眩晕感再次袭来,眼前阵阵发黑。

“叮——”

电梯到达一层。

苏念强撑着直起身,脸色苍白得吓人。她走出大楼,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她下意识地抬手挡了一下。胃里的绞痛一阵紧过一阵,她环顾四周,看到街角有一家小小的便利店。

她拖着沉重的步子走过去,推开门。冷气扑面而来,让她打了个寒颤。货架上的食物琳琅满目,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苏念的目光扫过那些包装精美的饭团、三明治,最终却落在了角落里最便宜的那种速食面包上。三块钱一个。

她拿了两个面包,又拿了一瓶最便宜的矿泉水,走到收银台。掏出手机付款时,指尖都在微微颤抖。银行卡里刚刚到账的工资数字在眼前一闪而过,但那串数字旁边,是医院缴费窗口那张冰冷的催款单上的天文数字。

走出便利店,她找了个街边的长椅坐下。撕开面包简陋的包装袋,一股廉价的香精味飘出来。她机械地咬了一口,干涩的面包渣刮过喉咙,噎得她直皱眉。她赶紧拧开矿泉水瓶,灌了一大口凉水下去,才勉强把面包咽下去。

胃里的绞痛似乎被这粗糙的食物暂时压下去了一些,但那种冰冷和空虚感依旧挥之不去。她小口小口地吃着面包,目光有些空洞地望着街上川流不息的车流和行人。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一个穿着光鲜亮丽、拎着名牌包的女人从她面前走过,高跟鞋踩得嗒嗒响,脸上带着矜持的优越感。苏念低头看了看自己洗得发白的西装外套,还有脚上那双鞋跟已经磨损的旧皮鞋。巨大的落差感像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她的心脏。

她强迫自己把最后一口面包塞进嘴里,连同那些翻涌的酸涩一起咽下去。然后,她站起身,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师傅,去仁和医院。”

医院里那股消毒水混合着各种药水的气味,永远那么浓烈刺鼻。苏念轻车熟路地穿过嘈杂的门诊大厅,走向住院部。电梯里挤满了人,她缩在角落,胃里又开始隐隐作痛。

推开病房门,一股更浓郁的药味扑面而来。这是个六人间的大病房,条件简陋。苏念一眼就看到了靠窗那张病床上,那个小小的身影。

妹妹苏晴正靠坐在床头,小脸苍白得几乎透明,嘴唇也没什么血色。她今年才十五岁,本该是充满活力的年纪,却被一场突如其来的罕见病拖垮了。原本乌黑柔顺的长发因为治疗变得稀疏枯黄,瘦弱的身体裹在宽大的病号服里,显得更加单薄。

她正捧着一本破旧的二手课本在看,神情专注。听到开门声,她抬起头,看到是苏念,苍白的脸上立刻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眼睛弯成了月牙:“姐!你来了!”

那笑容像一道光,瞬间驱散了苏念心头的阴霾和疲惫。她快步走过去,在床边坐下,伸手揉了揉妹妹枯黄的头发,语气温柔:“嗯,今天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好着呢!”苏晴用力摇头,声音清脆,但气息明显有些虚弱。她放下课本,期待地看着苏念,“姐,你今天下班好早啊?是不是老板给你放假了?”

苏念的心猛地一揪。放假?是被扫地出门了。她看着妹妹那双清澈明亮、充满信任和依赖的眼睛,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那些屈辱、愤怒、绝望,此刻都化作沉重的负担,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她不能告诉妹妹真相,不能让她担心。

“嗯……今天事情少,提前走了。”苏念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自然,甚至挤出一个笑容,“饿不饿?姐姐给你买了面包。”她拿出袋子里另一个面包。

苏晴接过来,开心地咬了一口,大眼睛弯弯的:“谢谢姐!姐你吃了吗?”

“吃了,姐姐吃过了。”苏念看着妹妹小口小口地吃着面包,心里酸涩得厉害。她伸手帮妹妹掖了掖被角,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那张最新的缴费通知单上。上面那个触目惊心的数字,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烫着她的眼睛。

“晴晴,”苏念的声音有些发紧,“钱的事,你别担心。姐姐……姐姐会想办法的。”这话说出来,连她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她能想什么办法?刚刚失业,积蓄早已耗尽,亲戚朋友能借的都借遍了。

苏晴停下吃面包的动作,抬起头,清澈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与她年龄不符的早熟和担忧。她伸出瘦弱的小手,轻轻握住苏念冰凉的手指:“姐,你别太累了。我……我不治了也没关系的……”

“胡说!”苏念猛地打断她,语气带着一丝严厉,眼圈却瞬间红了,“不许说这种话!姐姐一定会治好你的!听见没有?”她紧紧回握住妹妹的手,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仿佛在说服自己,“你只要好好休息,配合治疗,其他的,交给姐姐。”

苏晴看着姐姐泛红的眼圈和强撑的坚强,懂事地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只是低下头,默默地小口吃着面包。

苏念看着妹妹瘦弱的侧脸,心里像压着一块巨石。她站起身:“我去问问护士,看看医生有没有什么新的治疗方案。”其实是想找个地方透透气,也想去缴费处看看,能不能再拖延几天。

刚走出病房没几步,放在帆布包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以为是医院的缴费提醒短信,心又沉了下去。有些麻木地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却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划开了接听键。

“喂,你好?”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而略带口音的中年男声,用的是韩语:“苏念小姐吗?我是朴在焕。”

朴在焕?苏念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是刚才那位SK集团的朴社长!

“朴社长?”苏念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来电话做什么?是来质问?还是……?

“是我。”朴社长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温和,“苏小姐,打扰了。你现在方便说话吗?”

“方便,您请说。”苏念走到走廊尽头的窗边,避开嘈杂的人群。窗外的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橙红。

“首先,对于你今天的遭遇,我再次表示遗憾。”朴社长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清晰而沉稳,“金世昌的行为,不仅是对你个人的侮辱,更是对我们合作方极大的不尊重。这种人,不配拥有合作伙伴。”

苏念沉默着,没有接话。

“其次,”朴社长话锋一转,“苏小姐,你的专业素养和临场表现,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特别是你在那种极端压力下,还能保持冷静,用最精准的语言传递关键信息,这非常难得。”

苏念的心跳微微加速。这……是夸奖?

“所以,我想冒昧地提一个建议。”朴社长的语气变得郑重,“SK集团在本地有一个重要的新项目即将启动,需要一位精通中韩双语、熟悉本地商务环境、且值得信赖的专业翻译人才担任核心联络和沟通工作。这个

苏念握着手机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指尖有些发凉。朴在焕的声音透过听筒,沉稳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夕阳的余晖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在她身上投下长长的影子,也将她苍白的脸颊染上一抹暖色,却驱不散心头的沉重。

“所以,我想冒昧地提一个建议。”朴社长的语气郑重,“SK集团在本地有一个重要的新项目即将启动,需要一位精通中韩双语、熟悉本地商务环境、且值得信赖的专业翻译人才担任核心联络和沟通工作。这个职位,不仅要负责日常的会议翻译、文件处理,更要参与项目前期的关键谈判和后续的协调跟进,对专业素养和抗压能力要求都很高。”

他顿了顿,似乎在给苏念消化的时间。

“苏小姐,我认为,你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苏念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漏跳了一拍。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耳边似乎还残留着金世昌那声“废物”的咆哮,眼前却闪过朴社长离开会议室时,那带着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赞赏的目光。

“朴社长……”苏念开口,声音有些发干,“感谢您的信任。但是……您也看到了,我今天的行为,可能……并不符合职场的常规。”她指的是自己那惊天动地的一“爆”。虽然解气,但无疑也把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甚至可能被贴上“不稳定”、“情绪化”的标签。

电话那头传来朴社长一声低沉的轻笑,似乎看穿了她的顾虑。

“苏小姐,在SK,我们看重的是结果,是能力,是面对不公时敢于维护自身和公司利益的勇气和底线。”他的语气变得严肃,“金世昌那种人,才是真正破坏规则、损害合作根基的蛀虫。你的反击,恰恰证明了你的原则性和临危不乱的专业素养。这正是我们最需要的品质。”

朴社长的话,像一股暖流,缓缓注入苏念冰冷的心田。那些积压已久的委屈和自我怀疑,仿佛在这一刻被轻柔地拂去。她鼻子有些发酸,用力眨了眨眼睛,将那股湿意逼了回去。

“朴社长,”苏念的声音稳了许多,带着一丝郑重,“如果贵公司愿意给我这个机会,我愿意全力以赴。”

“很好。”朴社长的语气明显轻松了些,“具体的职位、薪酬待遇以及合同细节,我会让我的助理明天联系你,安排一次正式的面试面谈。当然,这只是一个形式,主要是让你更详细地了解项目和我们这边的期望。你意下如何?”

“当然可以,谢谢朴社长。”苏念立刻应道。

“那好,明天上午十点,地点就在SK集团在本地的分公司,地址稍后助理会发给你。好好休息,苏小姐,期待明天的见面。”

“谢谢朴社长,明天见。”

电话挂断。

苏念握着手机,站在窗边,久久没有动。夕阳的最后一点光芒沉入地平线,暮色四合,走廊里的灯亮了起来,照亮了她脸上复杂的表情——有难以置信的恍惚,有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有一丝……终于破土而出的希望。

工作……新工作?还是SK集团?核心职位?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太不真实。就在几个小时前,她还被骂作“废物”,被当众羞辱,被扫地出门,身无分文地坐在街边长椅上啃着廉价面包。而现在,命运的转盘似乎在她最绝望的时候,悄然转动了。

她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灌入肺腑,带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却莫名让她觉得清醒了许多。胃里的绞痛不知何时已经彻底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微弱却真实的力量感。

她转过身,脚步比来时轻快了一些,朝着妹妹的病房走去。推开门的瞬间,苏晴立刻抬起头,大眼睛亮晶晶的:“姐!护士阿姨刚才说医生明天会来查房,讨论新的治疗方案!”

苏念看着妹妹充满希望的眼神,心头一暖。她走过去,在床边坐下,伸手轻轻捏了捏妹妹没什么肉的小脸,脸上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带着点轻松的笑容:“嗯,姐姐也听到了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苏晴好奇地追问。

苏念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先不说太多。毕竟只是口头承诺,合同还没签。她不想让妹妹空欢喜一场。

“姐姐可能……找到了一份新工作。”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待遇比之前好很多。”

“真的吗?太好了!”苏晴的眼睛瞬间亮得像星星,苍白的脸上也因激动泛起了一丝红晕,“我就知道姐姐最厉害了!新工作是不是不用再受那个坏老板的气了?”

苏念看着妹妹高兴的样子,心里那点仅存的阴霾也彻底散去。她用力点点头:“嗯,不用了。以后都不会了。”

姐妹俩又说了会儿话,苏晴的精神明显好了不少。苏念看着妹妹睡下,给她掖好被角,这才轻手轻脚地离开病房。

走出医院大楼,城市的霓虹已经点亮。晚风吹拂,带着初夏夜晚特有的微凉气息。苏念没有立刻拦车,而是沿着人行道慢慢走着。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是朴社长的助理发来的短信,确认了明天面试的详细时间和地址。

她看着屏幕上那串地址——本市最繁华的CBD区域,SK集团那栋标志性的玻璃幕墙大厦。那是她以前路过时,只能仰望的地方。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胸腔里涌动。是紧张,是期待,更有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这份工作,不仅关乎她自己,更关乎妹妹的命。

她停下脚步,抬头望向远处璀璨的灯火。夜色温柔,仿佛在无声地包容着白天的所有喧嚣和不堪。她拿出手机,点开银行APP。看着刚刚到账的那笔工资,虽然不多,但足够支撑几天。她又翻到通讯录,找到房东阿姨的电话。

“喂?小苏啊?”房东阿姨的声音带着点市井的爽利。

“阿姨,是我。”苏念的声音很平静,“这个月的房租,我明天给您转过去。另外,我想续租。”

电话那头明显愣了一下:“续租?你不是……”显然,金世昌公司那点破事,连房东都听到风声了。

“嗯,我找到新工作了。”苏念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笃定,“待遇挺好的。房租以后会按时交的。”

房东阿姨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消化这个消息,随即声音明显热情起来:“哎呀!那太好了!恭喜你啊小苏!我就说嘛,你一看就是个有出息的姑娘!房租不急不急,你方便的时候转就行!房子我给你留着!”

挂了电话,苏念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解决了一个眼前的麻烦。她拦下一辆出租车,报了出租屋的地址。

回到那个不足三十平米、简陋却收拾得干净整洁的小单间,苏念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她登录了几个专业的翻译招聘网站,又仔细浏览了SK集团的官网,特别是关于那个新项目的公开信息。虽然朴社长已经给了口头承诺,但她不能掉以轻心。明天的面试,她必须准备得万无一失。

她拿出笔记本,开始梳理自己过往的项目经验、专业特长,针对SK新项目的可能需求,预演可能被问到的问题,甚至准备了几个关于项目细节的提问。灯光下,她伏案的身影专注而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键盘敲击的轻响。

时间在专注中流逝。当她合上笔记本,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时,墙上的挂钟指针已经指向了深夜十一点。

疲惫感再次袭来,但这一次,是带着希望的踏实感。她简单洗漱了一下,躺在那张窄小的单人床上。黑暗里,她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模糊的轮廓。

今天发生的一切,像一场荒诞又惊险的戏剧。从会议室里的绝地反击,到街边长椅上的绝望啃食,再到朴社长那通带来希望的电话……人生的起伏,竟然可以如此剧烈。

她不知道明天会怎样。新的工作环境会是什么样子?同事们会怎么看待她这个“一战成名”的新人?金世昌会不会恼羞成怒,暗中使绊子?还有妹妹的病……那笔庞大的医疗费,依旧像一座大山压在心头。

但至少,她不再是那个被肆意辱骂、毫无还手之力的“废物”了。她为自己撕开了一道口子,抓住了一线生机。

困意终于袭来。在沉入梦乡之前,苏念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清晰的念头:明天,必须赢。

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无数个平凡或不凡的故事。而属于苏念的故事,似乎才刚刚翻开新的一页。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无声地亮了一下,一条新的短信提示滑过,来自一个没有备注的陌生号码。内容只有短短一行字:

【苏小姐,金世昌正在四处打听你的去向,小心。】

苏念的眼皮动了动,尚未完全清醒的意识捕捉到了屏幕的微光,但疲惫如潮水般将她重新拉入沉睡。那条带着警示意味的信息,如同投入深潭的一颗小石子,尚未激起涟漪,便沉入了意识的底层。

晨光熹微,透过薄薄的窗帘缝隙,在狭小的房间里投下一道浅金色的光带。苏念几乎是瞬间睁开了眼睛。昨晚的深度睡眠似乎洗刷掉了一部分疲惫,尽管眼底还带着淡淡的青影,但眼神却异常清亮。

她坐起身,第一时间拿起手机。那条深夜的陌生短信再次映入眼帘。

金世昌在

苏念盯着手机屏幕上那行冰冷的文字,指尖微微发凉。金世昌……他果然不会善罢甘休。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但很快就被她强行压下。现在不是慌乱的时候。她深吸一口气,将这条短信的号码记下,然后删掉了信息。不管是谁发的警示,她都承这份情。眼下,更重要的是今天的面试。

她快速洗漱,换上了一套自己最好、也是唯一一套拿得出手的职业套装——浅灰色的西装套裙,虽然款式有些过时,但熨烫得一丝不苟。对着卫生间那面小小的镜子,她仔细地梳理好头发,化了一个淡而精致的妆容,试图掩盖住眼底的疲惫和苍白。镜中的女人眼神沉静,带着一种破釜沉舟后的坚韧。

早餐是昨晚剩下的半个面包和一杯白开水。她强迫自己吃完,然后拿起帆布包,出门前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小小的出租屋。今天,或许会是一个新的开始。

早高峰的地铁拥挤不堪,苏念被挤在人群中,像沙丁鱼罐头里的一片叶子。但她毫不在意,脑子里反复演练着昨晚准备好的内容,默念着几个关键的韩语商务词汇。她必须抓住这个机会,不能有丝毫差错。

SK集团的分公司坐落在城市最核心的商务区。那栋高耸入云的玻璃幕墙大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气派非凡。苏念站在大厦门口,仰头望去,巨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她定了定神,抬步走了进去。

大厅里光可鉴人,空气里弥漫着高级香氛和金钱的味道。衣着光鲜的白领们步履匆匆,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清脆而富有节奏。苏念走到前台,报上姓名和预约。

前台小姐妆容精致,态度礼貌而疏离:“苏念小姐,请稍等,朴社长的助理马上下来接您。”

等待的几分钟里,苏念能感受到几道好奇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挺直脊背,目不斜视。她知道,自己昨天在会议室里的“壮举”,恐怕已经在圈子里传开了。

“苏小姐?”一个穿着得体套装、气质干练的年轻女子快步走来,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微笑,“您好,我是朴社长的助理,金敏英。请跟我来。”

“金助理您好,麻烦您了。”苏念微微颔首。

金敏英带着苏念走向高层专属电梯。电梯上行时,苏念能感觉到金敏英的目光在她身上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她没有回避,坦然回视,眼神平静。

电梯停在28层。走出电梯,环境更加安静,地毯柔软得吸走了所有脚步声。金敏英将苏念引到一间宽敞明亮的会客室,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半个城市的繁华景象。

“苏小姐请坐,朴社长稍后就到。需要喝点什么吗?”金敏英问道。

“温水就好,谢谢。”苏念在舒适的沙发上坐下,姿态放松却不随意。

金敏英很快端来一杯温水,然后退了出去。会客室里只剩下苏念一人。她环顾四周,目光扫过墙上简约大气的装饰画,以及角落里那盆生机盎然的绿植。这里的一切都透着一种高效、专业、井然有序的气息,和金世昌那个充斥着谩骂和混乱的小公司,简直是两个世界。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几分钟后,会客室的门被推开,朴在焕走了进来。

他今天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更显得沉稳干练。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眼神锐利依旧,但少了昨天在会议室里的冰冷。

“苏小姐,久等了。”朴在焕伸出手。

苏念立刻起身,与他握手:“朴社长,您好。”

“坐。”朴在焕示意她坐下,自己也坐在了对面的单人沙发上。没有多余的寒暄,他开门见山:“苏小姐,关于新项目‘曙光计划’的基本情况,我的助理应该已经把资料发给你了。看过之后,有什么初步的想法吗?”

“是的,朴社长,我已经仔细阅读了。”苏念拿出准备好的笔记本,翻开到昨晚记录的一页,条理清晰地说道,“‘曙光计划’作为贵集团在华布局人工智能医疗领域的首个大型项目,定位高端,前景广阔。我认为,翻译工作的核心难点在于两个方面:一是大量前沿医疗和人工智能交叉领域的专业术语,需要极高的准确性和一致性;二是项目涉及多方合作,包括本地政府、医疗机构、技术供应商等,沟通协调复杂,翻译不仅要精准传达信息,更要理解各方的立场和潜在诉求,起到润滑剂的作用。”

朴在焕听着,微微点头,眼神里流露出一丝赞许。苏念的切入点和分析,显然不是临时抱佛脚,而是基于扎实的专业背景和思考。

“很好。”朴在焕说道,“那么,针对这两个难点,你有什么具体的应对方案或者过往的经验可以分享吗?”

苏念早有准备,她结合自己过去参与的几个难度较高的医疗项目,详细阐述了自己在术语库建立、专业背景学习、跨部门协调沟通方面的经验和心得。她的语速平稳,逻辑清晰,专业术语信手拈来,韩语表达流畅自然,没有丝毫滞涩。

朴在焕听得很认真,偶尔会打断她,提出一些更深入的问题。苏念都从容应对,回答得有理有据。她能感觉到,朴社长的问题虽然犀利,但并非刁难,更像是在测试她的深度和临场反应。

“最后一个问题,苏小姐。”朴在焕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直视着苏念,“昨天的事情,可能会让你在圈内……引起一些关注。加入SK后,你可能会面临一些额外的压力和非议。对此,你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这个问题直指核心,也最现实。

苏念迎上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眼神坦荡而坚定:“朴社长,昨天的行为,是我在长期遭受不公和压迫后的无奈反击。我从不主动惹事,但也绝不会畏惧事端。我选择SK,是因为我相信贵公司的企业文化和价值观,能够提供一个公平、专业的工作环境。至于外界的议论,我认为,与其浪费时间在无谓的辩解上,不如用专业能力和工作成果来证明自己的价值。我的精力,只会放在如何为‘曙光计划’的成功贡献力量上。”

她的回答不卑不亢,既承认了现实,又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和决心,更巧妙地表达了对SK平台的信任。

朴在焕静静地看了她几秒钟,脸上严肃的表情慢慢化开,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他站起身,再次向苏念伸出手:“苏小姐,欢迎加入SK集团‘曙光计划’项目组。你的职位是首席翻译兼对外协调专员,直接向我汇报。合同和薪酬细节,金助理会跟你确认。”

苏念的心猛地一跳,一股巨大的喜悦和释然瞬间涌遍全身。她强压下内心的激动,也站起身,郑重地握住朴在焕的手:“谢谢朴社长信任!我一定竭尽全力!”

“我相信你的能力。”朴在焕点点头,“金助理会带你去熟悉环境和办理入职手续。项目下周正式启动,时间紧迫,希望你能尽快投入状态。”

“没问题,朴社长。”

走出朴在焕的办公室,苏念感觉脚步都有些发飘。巨大的玻璃窗外,阳光正好。她成功了!不仅成功入职,还是直接向朴社长汇报的核心职位!这比她预想的还要好!

金敏英已经在外面等候,她脸上的笑容真诚了许多:“苏小姐,恭喜!请跟我来,我先带您去人事部办理手续,然后带您熟悉一下项目组的办公区域。”

接下来的一切顺利得不可思议。人事流程高效简洁,合同条款清晰优厚,基础薪资加上项目绩效奖金,数字让苏念暗自心惊,这几乎是金世昌公司给她的三倍有余!五险一金、补充医疗保险、带薪年假……每一项福利都让她真切地感受到大公司的规范和实力。

金敏英带着她来到项目组的专属办公区。这是一个半开放的空间,位于28层视野最好的区域之一,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的街景。工位宽敞明亮,配备的都是最新款的电脑和设备。已经有几位项目组成员在忙碌,看到金敏英带着苏念进来,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各位,”金敏英拍了拍手,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苏念,我们‘曙光计划’新加入的首席翻译兼对外协调专员,以后直接负责项目核心的沟通和翻译工作。”

“大家好,我是苏念,以后请多指教。”苏念微微躬身,用流利的韩语自我介绍,态度谦和。

“哇,韩语说得真好!”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很年轻的男生小声惊叹。

“欢迎苏姐!”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笑着打招呼。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致意,气氛融洽。苏念暗暗松了口气。至少初步接触,这个团队的氛围看起来不错。

金敏英给她安排了一个靠窗的位置,视野极佳。“苏小姐,这是你的工位。项目相关的资料和权限,已经给你开通了。你的工作邮箱也设置好了,初始密码在这里。”她递给苏念一张纸条,“今天你可以先熟悉一下环境,看看资料。正式的团队会议安排在明天上午。”

“好的,谢谢金助理。”苏念感激道。

金敏英离开后,苏念在自己的新工位上坐下。柔软的座椅,宽大的桌面,崭新的电脑屏幕……这一切都让她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她打开电脑,登录邮箱,里面已经躺了几封欢迎邮件和项目资料包。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激动,开始专注地阅读起来。新的战场已经展开,她必须尽快

苏念很快沉浸在了海量的项目资料中。“曙光计划”的蓝图在她眼前徐徐展开,这是一个雄心勃勃的项目——SK集团将投入巨资,与国内顶尖的医疗机构合作,引入最前沿的人工智能技术,打造一个集诊断、治疗、康复为一体的智能医疗平台。项目涉及领域之广,技术之新,协调难度之大,都远超她之前的经验。

但挑战同时也意味着机遇。苏念全神贯注,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梳理着庞杂的信息,标注出需要重点攻克的专业术语领域。她完全忘记了时间,直到肚子发出一阵轻微的抗议,才惊觉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

她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正准备起身去员工餐厅随便吃点东西,手机震动起来。是妹妹苏晴的主治医生,陈医生打来的。

苏念心头一紧,立刻接通:“喂,陈医生?”

“苏小姐,你好。”陈医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严肃,“苏晴今天的检查结果出来了,情况……比预想的要复杂一些。”

苏念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手机:“复杂?是……什么意思?”

“她体内对之前使用的靶向药物产生了耐药性。”陈医生解释道,“效果已经不明显了。现在需要尽快更换新的治疗方案。我们专家组讨论后,认为目前最有效的,是引入一种进口的基因靶向药物,配合最新的免疫疗法。但这个方案……费用会非常高。”

“大概……需要多少?”苏念的声音有些发干。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报出了一个让苏念眼前一黑的数字。那几乎是SK给她年薪的两倍!而且这还只是初步预估,后续治疗费用还是个无底洞。

刚刚入职新工作的喜悦,瞬间被这冰冷的现实击得粉碎。巨大的压力像一只无形的手,再次扼住了她的咽喉。

“苏小姐?你在听吗?”陈医生的声音带着一丝担忧。

“……在听。”苏念强迫自己发出声音,“陈医生,这个方案……成功率有多少?”

“如果药物反应良好,配合治疗,控制病情甚至达到长期缓解的希望是比较大的。”陈医生的话带来一丝微光,“但这需要持续投入。苏小姐,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压力很大,但这是目前对苏晴最有利的选择。医院这边,我会尽量帮你申请一些慈善援助,但恐怕也是杯水车薪……”

“我明白了,陈医生。”苏念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哽咽,“钱的事,我会想办法。麻烦您先准备治疗方案,我……我会尽快筹钱。”

挂了电话,苏念靠在椅背上,浑身发冷。窗外明媚的阳光,此刻也变得刺眼起来。新工作的喜悦荡然无存,只剩下沉甸甸的、几乎要将她压垮的现实。妹妹的病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随时可能落下。

她需要钱。需要很多很多钱。

就在这时,放在桌上的工作手机响了起来。是朴在焕的内线电话。

苏念迅速调整了一下呼吸,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朴社长。”

“苏小姐,没打扰你吧?”朴在焕的声音依旧沉稳,“项目组明天上午九点有个核心成员的碰头会,主要是明确各自分工和近期重点。你这边需要准备一下,对项目整体的语言沟通需求做一个初步的框架梳理,会上简单汇报一下思路。有问题吗?”

“没问题,朴社长。”苏念立刻应道,声音恢复了平稳,“我会准备好。”

“好。另外,”朴在焕顿了顿,语气似乎随意地问了一句,“我看你简历上写,有个妹妹?她身体还好吗?”

苏念的心猛地一跳。朴社长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她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尽量用平和的语气回答:“谢谢朴社长关心。我妹妹……她身体是有些小问题,在治疗中。”

“嗯。”朴在焕应了一声,没有继续追问,“工作重要,家人也很重要。SK有完善的员工关怀计划和补充医疗保险,入职后你可以了解一下,或许能帮上点忙。好了,你先忙吧。”

电话挂断。

苏念握着手机,怔怔地站在原地。朴社长最后那句话……是巧合?还是……他知道了什么?员工关怀计划?补充医疗保险?那能覆盖妹妹那种级别的治疗费用吗?恐怕只是九牛一毛。

但朴社长话语里那丝不易察觉的关切,还是让她冰冷的心底泛起一丝微弱的暖意。至少,这是一个好的开始。她不能放弃。

她强迫自己把所有的焦虑和恐惧都暂时压下去。现在不是软弱的时候。她必须抓住眼前的工作,这是她目前唯一的、也是最大的希望。只有站稳脚跟,做出成绩,才有可能获得更高的回报,才有可能……救妹妹。

苏念重新坐回电脑前,将所有的情绪都转化为工作的动力。她开始疯狂地查阅资料,梳理“曙光计划”涉及的各方机构、关键人物、技术术语、潜在的合作难点……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写满了要点。她忘记了饥饿,忘记了时间,只有一个念头:明天的汇报,必须完美。

当她终于梳理出一个清晰的框架,抬起头时,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办公室里的同事大多已经下班,只剩下几个还在加班的身影。

苏念关掉电脑,收拾好东西。走出大厦,华灯初上,车流如织。她深吸了一口微凉的夜风,走向地铁站的方向。胃里空空如也,但她现在只想尽快去医院看看妹妹。

地铁上,她疲惫地靠在角落。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金敏英发来的邮件,确认了明天会议的具体议程,并附上了几个需要提前阅读的补充文件。

苏念点开邮件,手指滑动屏幕。当看到邮件末尾朴在焕的电子签名时,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邮件抄送列表里的一个名字——韩泰宇。

韩泰宇?苏念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在浏览SK集团高管资料时看到过,是SK集团总部派来的“曙光计划”项目总监,是朴在焕的直属上级,也是这次项目的最高负责人之一。明天的会议,他也会参加?

苏念的心微微提了起来。韩泰宇……据说是个要求极其严格、甚至有些苛刻的人。明天的汇报,是她在这个新环境、新项目里的第一次正式亮相,而且是在最高负责人面前。绝对不能出错。

她立刻点开那几个补充文件,在地铁晃动的车厢里,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争分夺秒地阅读起来。新的信息涌入脑海,她快速调整着自己原先准备的框架,补充细节。

地铁到站,苏念几乎是跑着冲出站台,直奔医院。

推开病房门,苏晴还没睡,正眼巴巴地望着门口。看到苏念进来,立刻露出笑容:“姐!”

苏念快步走过去,坐到床边,握住妹妹的手:“今天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就是有点想你了。”苏晴撒娇道,随即又小心翼翼地问,“姐,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新工作很累?”

“没有,新工作很好。”苏念努力挤出笑容,揉了揉妹妹的头发,“姐姐就是刚接手,事情有点多。你看,姐姐给你带了什么?”她变魔术似的从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草莓奶油蛋糕。这是她下班路上,咬牙在医院附近那家很贵的蛋糕店买的。妹妹最喜欢吃草莓。

“哇!蛋糕!”苏晴的眼睛瞬间亮了,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晕,“谢谢姐!”

看着妹妹小口小口、珍惜地吃着蛋糕,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苏念心里酸涩又柔软。她拿出手机,悄悄拍了一张妹妹吃蛋糕的照片。然后,点开了银行的APP。

看着卡里那点可怜的余额,再想想陈医生报出的那个天文数字,巨大的无力感再次袭来。她必须想办法,必须更快地……赚到更多的钱。

陪妹妹说了一会儿话,看着她睡着,苏念才轻手轻脚地离开。回到出租屋,她立刻打开电脑,继续完善明天的汇报材料。一直忙到深夜,才筋疲力尽地倒在床上。

第二天一早,苏念提前半小时就到了办公室。她再次检查了汇报材料,确保万无一失。九点整,项目组的核心成员陆续进入会议室。

朴在焕坐在主位,旁边还有一个空位。气氛有些凝重。

九点过五分,会议室门被推开。一个穿着深蓝色定制西装、身形挺拔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他看起来四十多岁,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鹰隼,带着一种久居上位、不怒自威的气势。正是韩泰宇。

他目光在会议室里扫视一圈,最后落在苏念身上,停留了两秒。那眼神没有任何情绪,却让苏念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开始吧。”韩泰宇的声音低沉,没有任何废话,直接在朴在焕旁边的位置坐下。

会议正式开始。技术、市场、法务等部门依次汇报各自领域的进展和难点。韩泰宇听得非常认真,偶尔会打断提问,问题一针见血,直指要害。会议室的气氛越来越紧张。

轮到苏念汇报了。

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走到投影屏幕前。打开自己精心准备的PPT。她没有过多寒暄,直接切入主题,用清晰流利的韩语开始阐述“曙光计划”在语言沟通方面的核心需求、潜在风险以及她初步拟定的应对框架。

“……因此,我认为,建立一套动态更新的、涵盖医疗和AI双重领域的专业术语库是当务之急,这需要技术部门和医疗顾问团队的深度配合。其次,针对不同合作方(政府、医院、供应商)的沟通风格和诉求差异,需要制定差异化的沟通策略和翻译侧重点。最后,项目前期密集的谈判阶段,建议组建一个包括核心翻译、技术专家和商务代表的快速响应小组,

苏念的声音清晰而平稳,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流淌。她一边阐述,一边配合着PPT上简洁有力的图表和要点。没有多余的修饰,每一句话都直指核心。她甚至预判了韩泰宇可能关心的点,提前将几个关键术语的翻译难点和可能的解决方案点了出来。

“……在谈判阶段的快速响应小组中,翻译人员不仅要具备即时转换语言的能力,更要具备快速理解技术难点和商务谈判焦点的敏锐性,在短时间内提炼出核心信息进行精准传递,避免因语言转换效率低下而延误决策时机。”苏念最后总结道,目光坦然地看向韩泰宇和朴在焕。

会议室里安静了几秒。

朴在焕微微颔首,脸上露出赞许的神色。技术部和市场部的负责人也纷纷点头,显然认可她的分析。

而坐在主位的韩泰宇,从苏念开始汇报起,就一直没什么表情。直到此刻,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低沉,但似乎少了些最初的冷硬:“苏小姐的分析很全面。术语库的建立,由你牵头,技术部和医疗顾问组配合,一周内拿出初步方案。快速响应小组的构想可行,人员名单和运作机制,由你和朴社长共同拟定,明天报给我。”

没有一句表扬,但每一句话都是对她方案的认可和落实。这已经是韩泰宇风格里难得的“肯定”了。

“是,韩总监。”苏念平静地应下,心头的一块大石终于落地。她回到座位坐下,手心微微有些汗湿。

会议继续进行,讨论其他议题。韩泰宇依旧犀利,但苏念能感觉到,他偶尔扫向自己的目光里,少了几分审视,多了些……不易察觉的考量?

会议结束,众人鱼贯而出。苏念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正准备离开。

“苏小姐。”韩泰宇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苏念脚步一顿,转过身:“韩总监?”

韩泰宇站在会议桌旁,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看着她,眼神锐利依旧,但似乎多了一丝……探究?他沉默了几秒,才开口,语气平淡无波:“你的汇报,切入点和执行力都不错。继续保持。”

“谢谢韩总监,我会的。”苏念微微躬身。

“嗯。”韩泰宇应了一声,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摆了摆手,“去忙吧。”

苏念转身离开会议室,心里却有些疑惑。韩总监最后那欲言又止的样子……是什么意思?

接下来的几天,苏念彻底投入了工作。术语库的建立是个庞大而繁琐的工程。她需要和技术部的工程师沟通那些晦涩难懂的AI算法名词,需要和医疗顾问组确认各种疾病和治疗的精准表述,还要查阅大量的中韩对照文献和行业标准。她几乎每天都加班到深夜,办公室的灯总是最后熄灭的几盏之一。

高强度的工作暂时麻痹了医疗费带来的焦虑,但那份沉重始终压在心头。她不敢去想那个数字,只能拼命工作,试图用忙碌来填满那份恐慌。妹妹苏晴打来的电话,她总是匆匆安慰几句就挂断,心里充满了愧疚。

这天下午,苏念正在和技术部的工程师讨论一个算法名词的翻译,她的私人手机响了。是医院的号码。

苏念心头一紧,立刻走到角落接通:“喂?陈医生?”

“苏小姐,”陈医生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苏晴的情况不太好,下午突然发起了高烧,伴有呕吐。我们怀疑可能是感染,也可能是药物反应。现在正在紧急处理,但需要立刻上一些进口的特效药和监护设备,费用……比较急,也比较高。你看……”

苏念只觉得眼前一黑,耳朵里嗡嗡作响。高烧?呕吐?特效药?费用急?

每一个词都像重锤砸在她的心上。她强撑着,声音发颤:“陈医生,药……先用!费用……我马上想办法!我妹妹……她不会有事的,对吧?”

“我们会尽力,苏小姐。但费用……”

“我明白!我马上筹钱!拜托您了!”苏念几乎是哀求着挂了电话。

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浑身发冷,手脚冰凉。怎么办?她卡里那点钱,根本不够!亲戚朋友早已借遍,新工作的工资还没发……绝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甚至能感觉到胃里那熟悉的绞痛再次袭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剧烈。

她踉跄地回到工位,手指颤抖着打开电脑,茫然地搜索着各种借贷信息。高利贷?网贷?一个个触目惊心的字眼跳出来。不行……那只会让她和妹妹陷入更深的深渊。

就在她几乎要被绝望吞噬的时候,桌上的内线电话响了。是朴在焕。

苏念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异常:“朴社长。”

“苏小姐,到我办公室来一下。”朴在焕的声音听起来很平常。

“好的,马上来。”苏念挂了电话,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掌心,用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她整理了一下表情,快步走向朴在焕的办公室。

推开门,朴在焕坐在办公桌后,手里拿着一份文件。韩泰宇竟然也在!他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咖啡,目光落在窗外。

苏念的心猛地一沉。这个时候,韩总监也在?

“苏小姐,坐。”朴在焕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

苏念依言坐下,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放在膝盖上的手却不自觉地攥紧了。

朴在焕将手里的文件推到她面前:“你看看这个。”

苏念疑惑地拿起文件。是一份合作协议的初稿,合作方是一家本地非常有实力的医疗器械供应商。但这份草案……问题很大!里面有几处关键的技术参数描述含糊不清,甚至存在明显的逻辑漏洞,更严重的是,有几处韩语表述的潜在歧义,很容易在后续执行中引发争议。

“这是供应商那边提供的初稿。”朴在焕说道,“技术部和法务都看过,指出了技术层面的问题,但语言表述上的隐患,他们觉得需要你从专业角度再确认一下。这份协议非常重要,一旦签订,后续的纠纷会很麻烦。你抓紧时间仔细过一遍,把有问题的、表述不清或有歧义的地方都标注出来,最好能给出修改建议。下午下班前给我,可以吗?”

下午下班前?现在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而且妹妹那边……苏念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她根本没有时间!巨大的压力和恐惧几乎让她窒息。

“朴社长……”苏念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个……时间上……”

她的话还没说完,一直沉默的韩泰宇忽然转过头,目光锐利地扫向她,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有问题?”

苏念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她能说什么?说妹妹病危急需用钱?说她现在心乱如麻无法工作?在韩泰宇这种只看结果的人面前,任何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甚至可能被解读为推卸责任。

一股冰冷的绝望攫住了她。她仿佛站在悬崖边缘,进退维谷。

“……没有。”苏念最终垂下眼睫,声音干涩地应道,“我……我会尽快完成。”

朴在焕似乎没察觉到她的异样,点点头:“好,辛苦你了。”

苏念拿着那份沉甸甸的文件,失魂落魄地走出办公室。走廊的光线有些刺眼,她眼前阵阵发黑,胃里翻江倒海。她几乎是凭着本能,踉跄地回到了自己的工位。

文件摊开在桌上,那些密密麻麻的韩文字符在她眼前跳动、扭曲,像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怪物。妹妹苍白的脸、医院催费的电话、韩泰宇冰冷的眼神……各种画面在她脑海里疯狂交织、冲撞。

怎么办?怎么办!

她猛地抓起手机,手指颤抖着点开通讯录,翻到那个几乎从未主动拨打过的名字——房东阿姨。这是她最后能想到的、可能还有点余钱的人了。

电话拨通,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喂?小苏啊?”房东阿姨的声音带着点被打扰的不耐烦。

“阿姨……”苏念的声音带着哭腔,几乎要崩溃,“阿姨,求您帮帮我!我妹妹在医院,情况很危险,急需钱救命!我……我新工作刚入职,工资还没发……求您借我点钱!我以后一定加倍还您!求您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房东阿姨冷淡的声音:“小苏啊,不是阿姨不想帮你。你也知道,我也就是靠收点租金过日子,手头也不宽裕。再说,你妹妹那病……就是个无底洞啊!阿姨劝你,还是现实点吧……”

电话被挂断了。

冰冷的忙音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苏念的神经。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她颓然地放下手机,趴在冰冷的桌面上,肩膀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巨大的无助感和绝望感像潮水般将她彻底淹没。她该怎么办?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妹妹……

“苏姐?你……没事吧?”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是隔壁工位的实习生小赵,她抱着一叠文件,担忧地看着苏念苍白的脸和泛红的眼眶。

苏念猛地抬起头,用力眨了眨眼睛,将涌上来的泪意逼回去,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没事。有点累了。”

小赵犹豫了一下,小声说:“苏姐,我刚才……好像听到你打电话……你妹妹病得很重吗?”

苏念没有回答,只是低下头,死死盯着桌上那份要命的协议草案。时间一分一秒地

流逝,像指缝间的沙。苏念死死盯着那份摊开的协议草案,纸页上的韩文字符仿佛活了过来,在她眼前扭曲、旋转,发出无声的嘲笑。胃里的绞痛一阵紧过一阵,冷汗浸湿了她的鬓角。妹妹苍白的脸、陈医生急切的声音、房东阿姨冰冷的拒绝,还有韩泰宇那没有任何情绪的目光,像无数根钢针,反复穿刺着她濒临崩溃的神经。

不行!不能倒下!

她猛地坐直身体,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尖锐的疼痛强行唤回一丝清醒。她抓起桌上的冰水,狠狠灌了一大口。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短暂的刺痛,却奇迹般地压下了一些翻涌的恶心感。

目光重新聚焦在文件上。现在不是崩溃的时候。妹妹在等钱救命,而这份工作,是她唯一的指望。如果连这个都搞砸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她强迫自己将所有的恐惧和绝望都压下去,锁进心底最深的角落。然后,像一台被强行启动的机器,开始工作。

手指在键盘上敲击,速度慢了许多,却异常坚定。她逐字逐句地阅读着那份漏洞百出的草案。每一个模糊的参数,每一个逻辑不通的表述,每一个潜藏歧义的韩语词汇,都被她敏锐地捕捉出来。她用红色的标注笔在打印稿上圈出问题点,在电脑文档里建立清晰的批注,列出修改建议。她的思路不再像之前那样流畅敏捷,而是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和细致,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搏斗,对手是这份文件,更是她自己濒临崩塌的意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办公室里的人渐渐少了。窗外的天色由明亮转为昏黄,最后沉入暮色。苏念桌上的台灯亮起,成为这片区域唯一的光源。她忘记了饥饿,忘记了疲惫,甚至忘记了医院里生死未卜的妹妹。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这份文件和键盘敲击的单调回响。

当最后一个问题点被标注完,并附上清晰的修改建议时,墙上的挂钟指针已经指向了晚上八点四十分。距离朴社长要求的下班前,早已过去了三个多小时。

苏念僵硬地抬起酸痛的脖颈,长长地、带着颤抖地吐出一口气。完成了。她保存好文档,将标注好的打印稿整理好,站起身。双腿因为久坐而麻木,差点让她摔倒。她扶着桌子站稳,拿起文件,走向朴社长的办公室。

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她自己的脚步声在回荡。她敲了敲门。

“进。”里面传来朴在焕的声音。

苏念推门进去。朴在焕还在办公桌后,正对着电脑屏幕处理着什么。看到苏念进来,他有些意外地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苏小姐?这么晚了……”

“朴社长,”苏念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疲惫,但很平静,“协议草案的问题点,我已经全部标注出来了,修改建议也附在后面。电子版已经发到您邮箱。”她将打印稿放在朴在焕桌上。

朴在焕拿起文件,快速翻看起来。红色的标注密密麻麻,但条理清晰,问题点和建议一目了然。他越看,眉头皱得越紧,最后猛地合上文件,脸色沉了下来:“这份草案……简直是一塌糊涂!漏洞百出!供应商那边到底在搞什么!”他抬头看向苏念,眼神里带着一丝歉意和赞许,“苏小姐,辛苦你了。这么晚还在加班处理这个,做得非常细致,非常好!这份报告很重要,避免了后续可能的大麻烦。”

苏念只是微微颔首:“应该的。”

朴在焕注意到她苍白得吓人的脸色和眼底浓重的疲惫,关切地问:“苏小姐,你脸色很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谢谢朴社长关心,我没事。”苏念强撑着回答,她现在只想立刻离开,赶去医院。

“嗯,那你快回去吧。路上小心。”朴在焕点点头。

苏念转身离开,脚步有些虚浮。走出办公室,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了几秒钟,才重新迈开步子。她几乎是冲进电梯,下楼,拦下一辆出租车。

“师傅,仁和医院!快!”

车子在夜色中疾驰。苏念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心却沉得像坠入了冰窟。妹妹怎么样了?钱……她还是没有筹到钱!陈医生那边……

她颤抖着拿出手机,想给陈医生打个电话,却又害怕听到更坏的消息。最终,她只是点开手机银行APP,看着那点可怜的余额,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车子终于在医院门口停下。苏念扔下钱,推开车门就冲了出去,一路狂奔向住院楼。

推开病房门,里面一片安静。其他病人都睡了。苏晴的床边,多了一台监护仪器,屏幕上跳动着微弱的光点。苏晴闭着眼睛,脸色比白天更苍白,小小的身体在被子下几乎看不出起伏。陈医生和一个护士站在床边。

“陈医生!”苏念冲过去,声音带着哭腔,“我妹妹她……”

陈医生转过身,看到苏念,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情,有担忧,也有一丝……如释重负?

“苏小姐,你来了。”陈医生压低声音,“下午情况确实很危急,高烧不退,呕吐不止,我们怀疑是急性感染或者药物排斥反应。当时急需用特效药和上监护,但费用……”

他顿了顿,看着苏念煞白的脸,叹了口气:“就在我们准备先上药再想办法的时候,医院财务科那边突然通知,苏晴的账户上收到了一笔紧急医疗款,足够支付这次的特效药和监护费用。药已经用上了,监护也上了。现在烧已经退了,呕吐也止住了,情况暂时稳定下来了。”

苏念愣住了,像被一道惊雷劈中:“钱……付了?谁……谁付的?”

“付款方显示是一个个人账户,名字是……”陈医生拿出手机,翻看了一下记录,“韩泰宇。”

韩泰宇?!

苏念猛地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墙壁上,浑身冰冷。

怎么会是他?他怎么会知道?他为什么要帮自己?

巨大的震惊和困惑瞬间淹没了她。她看向病床上安静睡着的妹妹,仪器屏幕上平稳的曲线显示着生命的迹象。是韩泰宇……救了妹妹的命?

可是……为什么?

她想起下午在朴社长办公室,韩泰宇那锐利的、带着探究的目光,和他那句未说完的话。难道……他听到了自己打电话?听到了自己的哀求?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是感激?是惶恐?还是……一种被看穿脆弱后的难堪?

“苏小姐?”陈医生担忧地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

苏念回过神,用力吸了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谢谢您,陈医生。谢谢你们救了我妹妹。”

“这是我们的职责。”陈医生点点头,“不过苏小姐,后续的治疗费用压力依然很大,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知道。”苏念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

送走陈医生和护士,病房里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苏念在妹妹床边坐下,轻轻握住她冰凉的小手。妹妹睡得很沉,呼吸平稳了许多。

苏念看着妹妹安静的脸,又想起那个名字——韩泰宇。那个在公司里以冷硬严苛著称的男人。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是纯粹的怜悯?还是……另有所图?那张五十万的支票,像一个巨大的问号,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头。

她拿出手机,点开通讯录。手指悬在那个陌生的号码上——韩泰宇助理白天联系她时留下的。她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按下了拨号键。

电话响了几声,被接通了。

“喂?”一个略显公式化的年轻男声传来。

“您好,”苏念的声音有些发干,“我是苏念。请问……韩总监在吗?”

“苏小姐您好,韩总监正在开会。请问有什么事?我可以代为转达。”

“……不用了。”苏念沉默了几秒,最终说道,“麻烦您转告韩总监,钱……我收到了。谢谢他。这笔钱,我一定会尽快还清的。”

“好的,苏小姐,我会转告。”助理的声音依旧公式化。

挂了电话,苏念靠在椅背上,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身体累,心更累。但至少,妹妹暂时安全了。她看着妹妹熟睡的脸,心里默默做了一个决定。

第二天一早,苏念准时出现在办公室。她换上了一身干净整洁的职业装,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坚定,仿佛经过了某种淬炼。

她径直走向朴在焕的办公室。朴在焕看到她,有些惊讶:“苏小姐?这么早?身体好些了吗?”

“朴社长,我没事了。”苏念语气平静,“关于昨天那份协议草案的后续跟进,我想主动请缨,负责与供应商那边的沟通和条款修订。我梳理过问题点,也拟定了初步的沟通策略和修订方向,应该能提高效率。”

朴在焕看着她沉静的眼神和有条不紊的陈述,眼中闪过一丝赞赏。经历了昨天那种情况,还能这么快恢复状态,主动承担更重的责任,这份心性和能力,确实难得。

“好!”朴在焕点头,“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需要什么支持,直接跟我说。”

“谢谢朴社长信任。”苏念微微躬身。

走出办公室,苏念回到自己的工位,立刻投入到新的工作中。她开始整理昨天标注的所有问题点,按照优先级排序,拟定详细的

沟通计划。她的动作迅速而高效,眼神专注,仿佛昨天那场绝望的风暴从未发生过。只有她自己知道,心底深处,那份沉重的债务和对韩泰宇行为的巨大疑问,像两块巨石,沉甸甸地压着。她必须用加倍的努力和成绩来证明自己,来偿还这份突如其来的恩情。

上午十点,苏念按照计划,拨通了供应商代表——瑞康医疗设备公司市场部总监,方明远的电话。电话接通,苏念用清晰流畅的韩语自报家门,并说明来意。

“方总监您好,我是SK集团‘曙光计划’项目组的苏念,负责本次合作协议的沟通协调工作。关于贵公司昨日提交的草案,我方已进行了初步审阅,发现一些技术参数和语言表述上的问题,希望能与您当面沟通,共同修订,以确保协议更加严谨完善,为后续合作打下坚实基础。”

电话那头的方明远,显然没料到SK会这么快、这么直接地指出问题,而且派出的还是一个韩语如此流利、语气如此沉稳的年轻女性。他愣了一下,随即恢复了生意人的圆滑:“哦,苏小姐您好您好!当然没问题!贵方效率真高!您看什么时间方便?我们这边随时可以配合!”

苏念没有被他客套的语气带偏,直接敲定了下午两点在SK会议室会面。

下午两点差五分,苏念提前在会议室等候。她面前摆放着整理好的问题清单、修改建议草稿,以及几份关键的行业标准文件。她端坐着,神情平静,眼神锐利。

两点整,方明远带着一个助理准时出现。方明远是个四十多岁、保养得宜的中年男人,笑容可掬,眼神里却透着商人的精明。

“苏小姐,久仰久仰!朴社长多次提起您,说您是难得的人才啊!”方明远一进门就热情地伸出手。

“方总监过奖了。”苏念与他握手,礼貌而疏离,“请坐,我们直接开始吧。”

没有多余的寒暄,苏念开门见山,将打印好的问题清单推到他面前,并用流利的韩语逐条解释:“方总监,请看这里。第3.2条款关于设备核心部件的寿命参数,表述为‘预期使用寿命’,这个定义过于模糊,缺乏可量化标准。根据行业通行规范,我们建议明确为‘在标准工况下,连续运行XX小时无故障’。类似的模糊表述,在草案中还有五处,我都已标注……”

她的语速平稳,逻辑清晰,每一个问题都直指要害,并附上了基于行业标准的修改建议。方明远脸上的笑容渐渐有些挂不住了。他带来的助理更是手忙脚乱地记录着,额头冒汗。

“还有这里,第7.1条款的韩语表述,‘최선의 노력을 기울일 것’(将尽最大努力),这在法律层面约束力较弱。建议改为‘반드시 이행할 것’(必须履行),或者直接引用具体的履行标准和违约责任条款……”

苏念的声音在安静的会议室里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权威。方明远几次想插话辩解或打哈哈糊弄过去,都被苏念有理有据、条理分明的分析堵了回去。

“方总监,”苏念最后总结道,“协议是合作的基石,严谨清晰是双方利益的保障。这些修改建议,是基于避免后续争议的共同出发点提出的。如果您对其中任何一点有异议,我们可以基于事实和标准进行深入讨论。”

方明远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女人沉静而锐利的眼神,又看了看那份被红笔圈得密密麻麻、修改建议写得清清楚楚的清单,心里那点想蒙混过关的小心思彻底熄灭了。他意识到,眼前这位,绝不是金世昌那种靠吹牛拍马就能糊弄过去的角色。她专业、冷静,而且准备充分,句句都打在七寸上。

他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汗,脸上重新堆起笑容,只是这次笑容里多了几分慎重和真诚:“苏小姐,您……您真是太专业了!这些问题,确实是我们考虑不周!您提的建议都非常中肯,我们完全接受!我们这就回去,按照您的意见,重新修订草案,尽快提交给您审阅!”

“谢谢方总监的理解和配合。”苏念微微颔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期待贵方修订后的草案。”

送走如释重负又带着几分敬畏的方明远一行,苏念回到工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这场交锋,她赢了。干净利落,用专业和事实说话。

她刚坐下,准备整理一下会议记录,内线电话又响了。是朴在焕。

“苏小姐,到我办公室来一下。”朴在焕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带着点不同寻常的意味?

苏念心头微动,起身走向办公室。推开门,朴在焕坐在办公桌后,脸上带着明显的笑意。而沙发上,韩泰宇竟然也在!他依旧端着咖啡,但目光这次落在了走进来的苏念身上。

“朴社长,韩总监。”苏念微微躬身。

“苏小姐,快坐!”朴在焕显得很兴奋,“刚才方明远给我打电话了!”

苏念依言坐下,心里有些疑惑。方明远这么快就告状了?不应该啊,他刚才的态度……

“他说,”朴在焕笑着,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他从业十几年,第一次遇到像你这么专业、这么犀利、这么难缠的谈判对手!字字珠玑,句句要害,把他那点想打擦边球的小心思全给戳穿了!哈哈哈!他还说,以后跟SK合作,只要是你负责沟通的部分,他绝对打起十二分精神,不敢有半点马虎!苏小姐,干得漂亮!给我们SK长脸了!”

朴在焕的夸赞毫不吝啬。苏念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松了口气。看来方明远还算识相。

“方总监过誉了,我只是做了分内的工作。”苏念语气平静。

朴在焕摆摆手:“谦虚什么!你这就是本事!”他转向韩泰宇,“韩总监,您说是不是?苏小姐这能力,放在哪个项目都是顶梁柱!”

韩泰宇的目光一直落在苏念身上,那眼神深邃,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探究?他没有接朴在焕的话,只是看着苏念,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协议修订的后续跟进,还是由你负责。供应商那边,盯紧点。”

“是,韩总监。”苏念立刻应道。

韩泰宇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目光转向窗外,似乎又恢复了那副生人勿近的冷硬模样。

苏念心里那根弦却绷得更紧了。韩泰宇……他到底在想什么?那五十万的事,他提都没提,仿佛从未发生过。可那笔钱,像一块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

接下来的几天,苏念一边跟进供应商协议的修订,一边全力推进术语库的建立。她像一个高速旋转的陀螺,不知疲倦。瑞康那边在苏念的“威慑”下,效率惊人,很快提交了修订后的草案。苏念再次进行了严格审核,确认无误后,才提交给法务和技术部门做最终确认。

这天下午,苏念刚和医疗顾问组开完术语库的进度会议,手机响了。是韩泰宇助理打来的。

“苏小姐,韩总监请您现在到他办公室来一趟。”

苏念的心猛地提了起来。韩总监主动找她?是因为工作,还是……那笔钱?

她定了定神,走向位于顶层角落的韩泰宇办公室。这里比朴在焕的办公室更加简洁冷硬,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的全景,视野开阔,却透着一股疏离感。

“韩总监。”苏念敲门进去。

韩泰宇站在窗前,背对着她。听到声音,他转过身。他今天穿了一件深灰色的羊绒衫,少了些西装的冷硬,但眼神依旧锐利如刀。

“坐。”他指了指沙发。

苏念依言坐下,脊背挺直,双手放在膝上,掌心微微出汗。

韩泰宇没有立刻说话,只是走到办公桌后,拿起一份文件,然后走到苏念对面的沙发坐下。他将文件放在茶几上,推到她面前。

苏念低头看去,是一份……聘用合同?但职位名称不是她现在的“首席翻译兼对外协调专员”,而是“项目特别助理(兼语言支持)”。甲方是SK集团,乙方是她苏念。薪酬待遇一栏……那个数字,让她瞬间屏住了呼吸!几乎是现在的两倍!而且附加条款里明确写着:享有集团高管级别的补充医疗保险及家属连带福利。

家属连带福利?!

苏念猛地抬起头,看向韩泰宇,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不解。

韩泰宇迎着她的目光,语气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曙光计划’进入关键阶段,我需要一个能直接处理核心事务、反应迅速、值得信任的助手。你之前的表现,证明你有这个能力。这个职位,权限更高,责任也更重,直接向我汇报。待遇和福利,如你所见。”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直视着苏念,“接受吗?”

苏念的心跳得飞快,几乎要冲出胸膛。更高的职位,更高的薪酬,还有……家属的补充医疗保险!这意味着妹妹后续的治疗费用,很大一部分将由集团承担!这简直是雪中送炭,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巨大的惊喜和难以置信

苏念的心跳在胸腔里擂鼓般狂响,血液奔涌着冲向头顶,又在下一秒被巨大的压力压回四肢百骸。她看着茶几上那份合同,白纸黑字,薪酬待遇的数字刺目而诱人,最下方那个“家属连带福利”的条款,更像是一道救命的光,穿透了连日笼罩在她心头的绝望阴霾。

韩泰宇的目光沉静而锐利,像两柄无形的探针,直直刺向她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他没有任何催促,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她的回答。偌大的办公室里,只有空调出风口低微的“嘶嘶”声。

“……为什么?”苏念的声音有些发干,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不仅仅是升职加薪,这几乎是改变命运的馈赠。她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尤其是在韩泰宇这种以冷硬著称的人面前。

韩泰宇似乎料到了她的疑问,眼神没有半分波动:“三点原因。”

他伸出手指,一一列举,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份财务报告:“第一,你的专业能力,在协议修订和术语库建立中的表现,超出预期。我需要高效且精准的执行者。”

“第二,”他顿了顿,目光更深邃了几分,“你在巨大压力下的韧性和抗压能力,是我所需要的。项目进入关键期,压力只会更大。”

“第三,”他直视着苏念的眼睛,声音低沉了几分,“你妹妹的病情。家属连带福利可以解决你部分后顾之忧,让你能更专注于工作。这是基于项目效率的考量。”

理由充分,逻辑清晰,公私分明。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或施舍的意味,完全是从项目利益出发的冰冷计算。可正是这份冰冷,反而让苏念紧绷的心弦松弛了下来。她不怕等价交换,她只怕不明不白的恩惠。

“韩总监,”苏念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波澜,眼神恢复了平日的沉静,“感谢您的信任。我接受这个职位。我会用我的专业和努力,证明您的选择是正确的。”

“很好。”韩泰宇微微颔首,似乎对这个回答毫不意外,“合同细节,法务会跟你确认。新的工作内容和权限范围,稍后朴社长会跟你交接。明天开始,搬到36层办公。”

“是。”苏念应下。

“出去吧。”韩泰宇摆了摆手,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

苏念站起身,拿起那份沉重的合同,再次微微躬身,转身离开。关上办公室厚重木门的瞬间,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允许自己长长地、无声地呼出一口浊气。巨大的喜悦和后怕交织在一起,让她双腿有些发软。

她成功了。不仅保住了工作,还得到了更大的平台和……救命的保障。

接下来的日子,苏念的工作重心发生了彻底的转移。她搬到了36层,拥有了一个更宽敞、视野更好的独立办公室。新的职位“项目特别助理”权限极大,她不仅要负责核心的翻译和沟通协调工作,还要直接处理韩泰宇交办的涉及项目核心决策、资源调配、关键谈判等事务。朴在焕成了她在项目内部的主要对接人,态度更加尊重和倚重。

工作压力陡增,每天都有处理不完的邮件、开不完的会议、看不完的报告。但苏念像一块海绵,疯狂地吸收着新的知识和信息,处理问题更加高效果断。家属连带福利的手续很快办妥,妹妹苏晴后续的治疗费用有了着落,这让苏念彻底卸下了最沉重的心理负担,可以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工作中。她变得更加自信,眼神也更加锐利。

这天下午,苏念正在办公室审阅一份由朴在焕提交的、关于项目本地合作方筛选的初步报告。报告里提到了一家名为“世昌科技”的公司,作为备选的技术支持方之一。

苏念的目光在那个名字上停顿了一下。世昌科技?金世昌?她点开报告的附件,里面是世昌科技的基本资料。法人代表一栏,赫然写着:金世昌。

果然是他。那个曾经骂她“废物”、克扣她工资、差点害死她妹妹的人渣。

苏念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真是冤家路窄。金世昌的公司规模很小,技术实力也平平,能进入SK的初步筛选名单,恐怕是走了什么歪门邪道。

她拿起内线电话,拨通了朴在焕:“朴社长,关于世昌科技的评估报告,我有些疑问。”

“哦?苏助理,你说。”朴在焕的声音立刻变得严肃。他现在对苏念的意见非常重视。

“根据资料显示,世昌科技去年的研发投入占比远低于行业平均水平,核心专利数量极少。他们提交的技术方案里提到的几个关键算法,我在行业数据库里并未查到相关专利或论文支持。我认为,其技术实力存在严重夸大嫌疑,需要进一步核实,甚至可能考虑将其从备选名单中剔除。”苏念的声音冷静而专业,条理清晰。

朴在焕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显然在快速思考:“苏助理,你的观察很敏锐。这份报告……确实有些地方不够严谨。这样,你立刻准备一份详细的评估疑点报告,附上你的分析依据,下班前给我。我会安排技术团队进行深度核查!”

“好的,朴社长。”苏念应下,挂了电话。

她立刻行动起来,调取行业数据,查询专利信息,分析世昌科技提交的技术方案的逻辑漏洞……一份详实、犀利、直指核心的评估报告很快完成。她甚至找到了几篇与世昌科技宣称的“独家技术”高度相似的公开论文,时间点都在世昌科技成立之前。

当这份报告摆在朴在焕桌上时,朴在焕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他立刻叫来了负责初步筛选的市场部主管,一顿严厉的训斥后,世昌科技的名字被毫不犹豫地从名单上划掉。

几天后,苏念正在办公室处理文件,朴在焕敲门进来,脸色有些古怪。

“苏助理,有件事……需要你去处理一下。”朴在焕的语气带着点无奈,“那个世昌科技的金世昌,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我们项目需要技术支持,又托了层层关系,找到了我们这边一个……嗯,有点分量的中间人,非要约我们谈谈。韩总监的意思是,这种小事,你去处理掉就好。”

朴在焕说着,递过来一张精致的请柬。“下午三点,金鼎会所。”

苏念接过请柬,看着上面烫金的“金世昌”三个字,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她明白了。金世昌这是不死心,还想搭上SK这艘大船。韩总监让她去处理?是觉得她不够分量?还是……想看看她怎么处理?

“好的,朴社长,我知道了。”苏念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

下午两点五十,苏念准时出现在金鼎会所门口。这是一家私密性极高的高级会所。她今天穿了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套裙,妆容精致,气场沉静。侍者将她引到一个私密的包间门口。

推开门,里面奢华的水晶灯下,金世昌正满脸堆笑地和一个穿着唐装、颇有派头的中年男人说话。看到苏念进来,金世昌立刻站起身,脸上的笑容更加热情,甚至带着几分谄媚:“哎呀,贵客来了!欢迎欢迎!朴社长没来吗?这位是……”

他话说到一半,看清了苏念的脸,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像被按了暂停键。他瞪大眼睛,嘴巴微张,像见了鬼一样,指着苏念,手指都在哆嗦:“你……你……苏念?!怎么是你?!”

金世昌旁边的唐装男人也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苏念无视了金世昌的失态,步履从容地走到主位旁的空位坐下,目光平静地扫过两人,用流利的韩语开口,声音清晰而沉稳:“金社长,李先生,下午好。我是SK集团‘曙光计划’项目总监韩泰宇先生的特别助理,苏念。朴社长临时有要事,委托我全权代表SK集团,与二位商谈合作事宜。”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金世昌那张油腻的脸上。

特别助理?代表SK集团?全权商谈?!

金世昌的脸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最后涨成了猪肝色。他指着苏念,手指抖得更厉害了,嘴唇哆嗦着,半天才憋出一句语无伦次的中文:“你……你他妈……你算什么东西!敢代表SK?!朴社长呢?我要见朴社长!你他妈给我滚出去!”

旁边的李先生(那位唐装中间人)脸色也沉了下来,显然对金世昌的失态非常不满。

苏念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金世昌的咆哮只是一阵无关紧要的风。她甚至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坐得更舒适一些。然后,她再次开口,依旧是清晰流利的韩语,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转向那位李先生:

“李先生,金社长似乎情绪不太稳定。他对我个人,以及我代表SK集团的身份,提出了质疑。请问,您作为今天的引荐人,是否也持有同样的疑问?如果是,我们可以立刻结束这次会面,并向韩总监和朴社长如实汇报情况。”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将矛头直接引向了引荐人李先生。

李先生的脸彻底黑了。他狠狠地瞪了金世昌一眼,用中文低喝道:“金老板!注意你的态度!苏助理是SK韩总监的特别助理!你

“李先生,金社长似乎情绪不太稳定。他对我个人,以及我代表SK集团的身份,提出了质疑。请问,您作为今天的引荐人,是否也持有同样的疑问?如果是,我们可以立刻结束这次会面,并向韩总监和朴社长如实汇报情况。”

苏念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像冰水浇在烧红的炭上。她直接将矛头精准地引向了引荐人李先生。

李先生的脸彻底黑了。他狠狠地瞪了金世昌一眼,用中文低喝道:“金老板!注意你的态度!苏助理是SK韩总监的特别助理!你这是在质疑SK集团吗?!”他转向苏念,脸上迅速堆起生意人惯有的圆滑笑容,用带着口音的韩语说道:“苏助理您千万别误会!金老板他……他可能有些误会,情绪激动了。我们绝对信任您,信任SK集团!您请坐,请坐!”

金世昌被李先生这一瞪一吼,像是被掐住了脖子,脸上青红交加,剩下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苏念,看着那个曾经被他肆意辱骂、被他当成废物、被他克扣工资、被他一条消息就赶走的女人,如今气定神闲地坐在SK集团代表的位置上,用他听不懂却充满了威慑力的语言,掌控着局面。

一股冰冷的屈辱和恐惧瞬间攫住了他。完了……他搭上老脸、花了重金请李先生牵线搭桥,好不容易才搞到这次机会,现在……全被苏念毁了!而且,她现在是SK韩总监的特别助理!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一句话,就能彻底断了他想攀附SK的路!

巨大的恐惧让他肥胖的身体都开始微微发抖。

苏念仿佛没看到金世昌的失态,她从容地在主位旁坐下,姿态优雅,目光平静地看向李先生,用韩语说道:“李先生,既然您代表金社长表达了对SK集团的信任,那么,我们可以进入正题了。关于金社长希望参与‘曙光计划’技术支持的诉求,我方已进行过初步评估。”

她顿了顿,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推到李先生面前。正是那份她亲手整理的、将世昌科技技术实力扒得体无完肤的评估报告。

“这份报告,是基于公开数据和行业标准做出的客观分析。贵公司提交的技术方案存在多处逻辑漏洞和无法验证的核心宣称,研发投入占比过低,专利储备薄弱。根据SK集团的严格筛选标准,世昌科技目前的技术实力,无法达到参与‘曙光计划’的基本门槛。”

她的声音平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字字如刀,精准地切割着金世昌最后一丝侥幸。

李先生拿起报告,快速翻看。他虽然对技术细节不甚了解,但报告里那些醒目的红圈标注、引用的行业数据和对比图表,以及最后那句冷冰冰的“无法达到基本门槛”的结论,都像一盆盆冰水,浇灭了他仅存的希望。他脸色变得非常难看,看向金世昌的眼神充满了愤怒和鄙夷。这个金世昌,居然敢拿这种垃圾来糊弄他?!害他在SK的人面前丢这么大脸!

金世昌虽然听不懂苏念具体说了什么,但从李先生的脸色和苏念那冰冷的态度,他也能猜到报告内容绝对不是什么好话。他急得满头大汗,语无伦次地对着李先生用中文叫道:“李总!李总您听我解释!我们技术……我们技术是有点小瑕疵,但是潜力巨大!真的!您帮我说说好话!我们……”

“够了!”李先生猛地一拍桌子,打断了金世昌的哀嚎。他脸色铁青,用中文对着金世昌低吼道:“金世昌!你自己看看你弄出来的东西!漏洞百出!还敢拿来骗人?!我这张老脸都让你丢尽了!以后别再找我!”他转向苏念,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用韩语说道:“苏助理,实在抱歉!是我识人不明,被蒙蔽了!感谢您和SK集团的坦诚!这次合作……到此为止!我这就走!”

说完,李先生站起身,连看都没再看金世昌一眼,拂袖而去。

包厢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声音。奢华的包间里,只剩下苏念和金世昌两人。水晶灯的光芒依旧璀璨,却照得金世昌那张惨白的脸如同死人。

他瘫坐在椅子上,像一滩烂泥,眼神涣散,嘴里喃喃着:“完了……全完了……我的公司……我的钱……”

苏念缓缓站起身。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曾经不可一世、如今却狼狈如丧家之犬的男人,眼神里没有一丝怜悯,只有冰冷的漠然。

“金社长,”她开口,这次用的是金世昌能听懂的中文,声音清晰而平静,却带着一种宣告般的冰冷,“SK集团的大门,永远不会对你敞开。你的技术实力,不值一提。你的信誉,一文不值。”

金世昌猛地抬起头,看向苏念,眼神里充满了惊恐、怨毒,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哀求:“苏念……苏助理……以前是我不对!是我混蛋!我错了!我给你道歉!你大人有大量,高抬贵手!帮我在韩总监面前说句好话!求你了!我的公司……真的快撑不下去了……”

他几乎要跪下来。

苏念看着他这副摇尾乞怜的模样,只觉得无比讽刺。当初那个拍着桌子骂她“废物”,威胁要“打断她的腿”的嚣张老板,如今却像条狗一样匍匐在她脚下哀求。

“金社长,”苏念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你求错人了。我代表的是SK集团的利益,不是个人恩怨。你的公司撑不撑得下去,与我无关。”

她拿起自己的公文包,整理了一下西装外套的衣襟,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胜利者的从容。

“会议结束。告辞。”

说完,她看都没再看金世昌一眼,转身,踩着高跟鞋,步伐稳定地走出了包厢。厚重的门在她身后缓缓合上,隔绝了里面那个充斥着绝望、懊悔和死寂的世界。

走廊里明亮的灯光洒在她身上。苏念挺直脊背,步履从容。心底深处,那口积压了太久的恶气,终于随着金世昌那张绝望的脸,彻底烟消云散。报复的快感并不强烈,更多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平静。她终于亲手斩断了那段屈辱的过去。

回到公司,苏念直接去了朴在焕办公室,简洁汇报了会面结果。

朴在焕听完,哈哈大笑:“痛快!苏助理,你处理得太干净利落了!金世昌那种人渣,就该让他尝尝苦头!韩总监要是知道,肯定也高兴!”

苏念只是淡淡一笑:“分内之事。”

走出朴在焕办公室,苏念的手机响了。是韩泰宇助理打来的。

“苏助理,韩总监请您现在到他办公室来一趟。”

苏念心头微动。这么快就知道了?

她来到韩泰宇办公室。韩泰宇依旧站在窗前,听到她进来,转过身。他今天没穿西装外套,只穿了件质地精良的白色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结实有力的线条。

“处理完了?”韩泰宇开口,语气平淡。

“是,韩总监。”苏念回答,“金世昌和他的引荐人已经离开。合作诉求被明确拒绝。”

“嗯。”韩泰宇应了一声,走到办公桌后,拿起一份文件递给苏念,“看看这个。”

苏念接过文件。是一份项目进度报告,但里面的内容让她瞳孔微缩——是关于项目核心AI医疗算法在本地化应用中遇到的一个重大技术瓶颈!报告显示,前期测试效果远低于预期,研发团队陷入了僵局。如果不能尽快突破,项目整体进度将受到严重影响!

“技术部那边,短期内找不到有效的解决方案。”韩泰宇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我需要你介入。”

“我?”苏念有些意外。她是语言和协调专家,不是技术专家。

“这个瓶颈,涉及到核心算法与本地医疗数据特征库的深度适配问题。”韩泰宇解释道,“本地医疗顾问组那边,掌握着最关键的临床经验和数据认知。但技术团队和医疗顾问组之间的沟通……效率低下,存在严重的信息壁垒。我需要一个精通双语、熟悉项目背景、且能理解双方专业语境的人,去打破这个壁垒,深度挖掘医疗顾问组的认知,提炼出对算法优化有指导价值的关键信息。”

他看向苏念,目光锐利而充满信任:“苏助理,这个任务,非你莫属。”

苏念的心跳微微加速。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挑战,远超她之前的所有工作!但同时也是一次前所未有的机遇!如果能成功突破这个瓶颈,她在项目中的地位将无可撼动!

她没有丝毫犹豫,迎上韩泰宇的目光,眼神坚定:“我明白了,韩总监。我会全力以赴。”

“好。”韩泰宇点点头,“医疗顾问组的首席顾问,郑教授,是这方面的权威。但他脾气有些古怪,对技术介入医疗持保留态度。你需要先取得他的信任。具体怎么做,你自己把握。我只要结果。”

“是。”苏念应下,拿着那份沉重的报告,转身离开。

新的战役,开始了。这一次,她将站在舞台的更中央。

苏念拿着那份沉甸甸的技术瓶颈报告,走出韩泰宇办公室时,脚步比来时沉重了许多。报告里那些冰冷的图表和失败的数据,像一堵无形的墙,横亘在项目成功的路上。郑教授……她听说过这位医疗顾问组的首席顾问,是国内神经医学领域的泰斗级人物,学术成就斐然,但性格孤高,对非医学背景的人,尤其是不懂装懂的技术人员,向来没什么好脸色。

接下来的两天,苏念没有贸然行动。她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像一块贪婪的海绵,疯狂地吸收着一切与那个技术瓶颈相关的知识。她翻阅了郑教授近十年发表的所有相关论文和著作,啃下了大量晦涩的神经医学和影像学专业文献,甚至自学了一些基础的AI算法原理。她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写满了笔记,试图在复杂的医学理论和冰冷的算法逻辑之间,找到那根被忽略的连线。

第三天,苏念没有预约,直接来到了医疗顾问组所在的楼层。她打听到郑教授下午没有会议安排,便守在他办公室外的休息区。郑教授出来接水时,看到了她。

“郑教授,您好。”苏念立刻站起身,态度恭敬而诚恳,“我是项目组的苏念,韩总监的特助。很抱歉冒昧打扰您几分钟。”

郑教授看起来六十多岁,头发花白,身形清瘦,带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锐利而带着审视。他看了苏念一眼,没说话,端着水杯转身就要回办公室。

苏念没有气馁,快步跟上两步,在他关门之前,用清晰而沉稳的语调说道:“郑教授,关于‘海马体萎缩量化模型’在早期阿尔茨海默症筛查中的特异性问题,我在您2018年发表在《神经医学前沿》上的那篇论文里,看到您特别强调了‘基于个体基线数据的动态校准’对克服异质性的重要性。但目前的算法模型,似乎完全忽略了这一点,采用了统一的阈值,这是否是导致本地化测试假阳性率居高不下的关键原因之一?”

郑教授正要关门的手,顿住了。

他缓缓转过身,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地落在苏念脸上,带着明显的惊讶和探究。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如此年轻的“特助”,竟然能精准地抓住他论文里的核心观点,并且一语道破当前技术瓶颈的症结所在!这绝不是临时抱佛脚能做到的。

“你……懂医学?”郑教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不敢说懂。”苏念微微摇头,态度谦逊而真诚,“只是项目遇到了困难,我作为沟通协调的桥梁,希望能尽可能理解双方的专业语境,减少沟通中的信息折损。我认真学习了您所有的相关著作,但理解上肯定有很多不足,所以才冒昧前来,希望能当面聆听您的指导。”

她的姿态放得很低,没有半点技术人员的傲慢,只有对专业权威的敬畏和求知的渴望。

郑教授审视了她几秒钟,紧绷的脸色似乎缓和了一丝。他侧了侧身:“进来吧。”

苏念心头一松,跟着郑教授走进了他的办公室。办公室不大,堆满了书籍和资料,弥漫着淡淡的书卷气和消毒水味。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苏念没有提技术瓶颈,没有提算法优化,只是像一个求知若渴的学生,就着郑教授论文和著作中的几个关键点,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和思考。她的问题都围绕着临床实践中的具体案例和数据的复杂性展开,每一个问题都切中要害,显示出她确实做了深入的研究,而非浮于表面。

郑教授从最初的冷淡,到逐渐被她的认真和思考所打动,话也多了起来。他开始详细解释临床实践中遇到的真实问题,数据的异质性来源,不同个体间的巨大差异,以及他对于如何构建更精准模型的思考。他讲得很投入,甚至拿出了几张复杂的脑部扫描图给苏念看,指出其中细微但关键的差异。

苏念听得极其专注,飞快地在笔记本上记录着要点,不时提出自己的理解或疑问。她完全沉浸在了郑教授描绘的医学世界里,忘记了时间,也忘记了最初的目的。她发现,抛开技术的冰冷外壳,医学本身充满了对人体的敬畏和对未知的探索,这让她由衷地产生了兴趣。

当郑教授停下来喝水时,苏念才恍然意识到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她合上笔记本,真诚地说道:“郑教授,谢谢您!您的讲解让我受益匪浅,很多之前模糊的地方都清晰了。医学的复杂性和对个体差异的尊重,确实不是简单的算法模型能完全涵盖的。”

郑教授看着她眼中尚未褪去的求知光芒和那份真诚的感激,严肃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丝极淡的笑意:“你很好学。比那些只会对着电脑写代码、却对病人一无所知的家伙强多了。”

这几乎是他能给出的最高评价了。

苏念趁机,将话题引向了当前的技术瓶颈。她没有直接说算法如何不行,而是基于刚才郑教授的讲解,提出了自己的担忧:“郑教授,按照您刚才说的,个体基线数据的动态校准至关重要。但目前的模型,似乎没有考虑到这一点。我在想,是否可以将您提出的‘基于病史和初期扫描建立个性化基线’的思路,转化为算法可以识别的特征维度?比如,提取海马体区域的纹理特征变化率,结合认知评估的初始分值,构建一个动态的校准因子?这样是否能有效降低假阳性率?”

她将郑教授的医学理念,用技术团队能理解的语言,进行了初步的“转译”,并提出了一个具体的、可操作的优化方向。

郑教授听完,陷入了沉思。他拿起笔,在纸上快速地画着什么,嘴里念念有词。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眼神亮得惊人:“这个思路……可行!虽然具体实现上还需要大量验证和参数调整,但方向是对的!抓住了核心问题!”他看向苏念的目光,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赞赏,“小苏,你很有悟性!不仅能理解医学的难点,还能想到用技术语言去表达!很好!”

“谢谢郑教授!”苏念的心终于彻底放了下来,“那……您是否愿意和技术团队那边,就这个方向进行一次深入的探讨?由我来负责沟通协调,确保双方的信息能够准确、高效地传递?”

郑教授这次没有任何犹豫,爽快地点头:“可以!你安排时间!这次,我亲自去跟他们谈!”

突破口,终于被苏念用她的专业、诚意和智慧,艰难地凿开了。

接下来的几天,成了“曙光计划”项目组最忙碌也最有成效的日子。苏念作为核心枢纽,组织了多场郑教授与技术团队核心成员的深度沟通会议。她像一个精准的同声传译器,将郑教授复杂的临床经验和医学理念,转化为技术团队能理解的需求和参数;又将技术团队的算法逻辑和实现难点,用郑教授能接受的医学语言进行解释。

会议常常充满争论,技术团队质疑医学概念的量化可行性,郑教授则对算法的“死板”嗤之以鼻。但每一次,苏念都能敏锐地抓住双方争论的焦点,用清晰的逻辑和扎实的前期准备,引导争论走向建设性的解决方案。

她的笔记本上,写满了双方碰撞出的火花和达成的共识。技术团队根据郑教授提出的个性化基线思路,开始疯狂地修改算法架构,增加动态校准模块;郑教授也罕见地投入进来,提供了大量珍贵的匿名临床数据样本用于模型训练和验证。

苏念几乎住在办公室和会议室之间。她协调资源,跟进进度,解决沟通中随时出现的摩擦点。她的身影成了连接两个壁垒森严的世界的桥梁。朴在焕看着项目进度报告上那飞速推进的“瓶颈突破”进度条,对苏念的能力佩服得五体投地。连韩泰宇在听取项目周报时,看向苏念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深沉的赞许。

两周后,初步的优化模型在本地化数据集上进行了测试。

结果出来的那天,整个技术部爆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欢呼!假阳性率从之前的32%骤降到了8.7%!虽然离郑教授要求的临床级精度还有差距,但这已经是里程碑式的巨大突破!意味着项目最大的拦路虎,被成功击退!

消息传到郑教授那里,这位向来严肃的老教授,也难得地露出了笑容,对着苏念点了点头:“小苏,这次,你们做得不错。”这简单的一句话,对技术团队来说,简直是无上的褒奖。

当苏念拿着那份亮眼的测试报告,敲开韩泰宇办公室的门时,韩泰宇正站在窗前。他转过身,接过报告,快速浏览着那令人振奋的数据。

他的目光从报告上移开,落在苏念脸上。连续的高强度工作让她看起来有些疲惫,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闪烁着成功后的喜悦和如释重负的光芒。

韩泰宇沉默了几秒。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他指尖轻轻敲击桌面的声音。

“做得很好。”他开口,声音依旧是那种低沉平稳的调子,但苏念却敏锐地捕捉到其中一丝不同寻常的温度。

“是团队共同努力的结果。”苏念微微垂眸,语气平静。

韩泰宇没有再说客套话,他走到办公桌后,拉开抽屉,拿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放在桌面上,推给苏念。

“这个,给你的。”

苏念有些疑惑地拿起文件袋。入手很沉。她打开封口,往里看了一眼。

里面是厚厚一沓崭新的……现金?看厚度,至少有十几万。

苏念的心猛地一跳,愕然抬头看向韩泰宇:“韩总监……这是?”

韩泰宇的目光平静无波:“项目瓶颈成功突破,你是首

苏念的心跳在那一瞬间仿佛停止了。牛皮纸袋里,厚厚一沓崭新的钞票,散发着油墨特有的味道。这味道混合着韩泰宇办公室里清冷的空气,形成一种强烈的、不真实的冲击感。

“韩总监……这是?”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干涩。

韩泰宇的目光依旧平静,像深不见底的寒潭:“项目瓶颈成功突破,你是首功。这是集团的项目特别贡献奖金。”

奖金?苏念看着那厚厚一沓,粗略估计至少有十几万。这远超常规奖金的范畴!她猛地抬起头,看向韩泰宇,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韩总监,这……数额太大了。我只是做了分内的工作……”

“分内?”韩泰宇打断她,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能在两周内打通医学与技术之间的壁垒,将郑教授这样的人物拉入深度协作,并成功将他的核心理念转化为算法优化的具体方向,最终实现假阳性率断崖式下降,这如果都算‘分内’,那集团里绝大多数人,都是在混日子。”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直视着苏念:“你的价值,远超这份奖金本身。收下,这是你应得的。”

价值……远超奖金本身。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苏念耳边炸响。不是怜悯,不是施舍,而是对她能力和贡献最直接、最有力的肯定!那些日夜啃食文献的艰辛,那些在会议室里斡旋调和的疲惫,那些承受着巨大压力却依然挺直的脊梁……在这一刻,似乎都得到了最高的回报。

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涌上眼眶。苏念用力眨了眨眼睛,将那股湿意逼退。她深吸一口气,没有再推辞,而是郑重地拿起那个沉甸甸的文件袋,对着韩泰宇深深鞠了一躬:“谢谢韩总监!谢谢集团的认可!”

韩泰宇微微颔首:“出去吧。项目进入新阶段,任务会更重。”

“是!”苏念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激动,也是力量。

走出办公室,苏念紧紧攥着那个牛皮纸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没有立刻回工位,而是快步走向楼梯间。推开沉重的防火门,里面空无一人。她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

她打开文件袋,看着里面整齐码放、散发着崭新气息的钞票。这不是一笔小数目。足够支付妹妹接下来几次关键治疗的费用,甚至还能让她们暂时摆脱捉襟见肘的窘迫。

她将脸深深埋进臂弯里,肩膀无声地颤抖起来。这一次,不是因为绝望,而是因为巨大的、迟来的……被认可的激动。她不再是那个可以被随意辱骂、克扣的“废物”,她用自己的专业、智慧和坚韧,赢得了尊重,赢得了价值,也赢得了改变命运的机会。

这笔钱,她收得心安理得。

接下来的日子,苏念将这笔奖金的大部分转入了妹妹的医疗账户。看着账户里充裕的数字,苏念压在心头最沉重的那块石头,终于被彻底移开。妹妹苏晴的治疗进展顺利,病情得到了有效控制,苍白的小脸上渐渐有了血色,笑容也多了起来。

没有了后顾之忧,苏念将全部精力投入到了“曙光计划”的冲刺阶段。她的职位权限和影响力与日俱增。她不再是单纯的翻译或助理,而是项目核心决策圈不可或缺的一员。她协调各方资源,解决关键问题,推动项目以惊人的速度向前发展。

这天下午,项目组召开最终验收准备会议。所有核心成员齐聚一堂。苏念坐在韩泰宇左手边的位置,从容地汇报着项目整体进展和验收方案。她的声音沉稳自信,条理清晰,掌控全局的气场浑然天成。

会议结束,众人散去。苏念收拾文件,准备离开。

“苏念。”韩泰宇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苏念转过身:“韩总监?”

韩泰宇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看着她。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他冷硬的轮廓上镀了一层淡淡的金边。他的眼神深邃,带着一种复杂的、难以解读的情绪。

“明天上午九点,集团总部会有高层视频会议,听取‘曙光计划’最终汇报。”韩泰宇缓缓开口,“由你主汇报。”

苏念的心跳漏了一拍。主汇报?向集团总部高层?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将成为整个项目面向最高层的代言人!这份信任和责任,重逾千斤!

“我……”苏念张了张嘴,巨大的压力让她一时失语。

“有问题?”韩泰宇挑眉。

苏念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面没有质疑,只有全然的信任和托付。一股强大的力量瞬间注入她的身体。她挺直脊背,眼神变得无比坚定:“没有问题,韩总监。我会准备好。”

韩泰宇点了点头,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极难察觉的弧度:“很好。”

第二天上午,SK集团总部视频会议室。巨大的屏幕上,连接着几位总部的高层,面容严肃,气场强大。韩泰宇、朴在焕等核心成员坐在会议桌前。

苏念站在汇报席上,面对着镜头。她今天穿了一身剪裁完美的深蓝色西装,妆容精致,眼神沉静如海。巨大的压力下,她反而进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空明状态。

她开始汇报。用流利的韩语,从项目的战略定位、核心技术突破、本地化成果、市场前景以及社会价值,进行了全面、精准、充满说服力的阐述。她引用的数据详实,逻辑链条清晰,重点突出,节奏把握完美。她不仅汇报了成果,更自信地描绘了项目未来的宏伟蓝图。

屏幕那头,几位高层的表情从一开始的严肃审视,到渐渐流露出赞许,最后频频点头。当苏念汇报结束,对着镜头微微躬身时,屏幕里响起了清晰的掌声。

会议结束。视频断开。会议室里一片安静,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朴在焕激动地拍着桌子:“太棒了!苏总监!简直完美!”他激动之下,连称呼都下意识地改了。

韩泰宇站起身,走到苏念面前。他看着眼前这个眼神明亮、散发着自信光芒的女人,仿佛看到了当初那个在会议室里绝望反击、在街边长椅上啃面包、在病床边紧握妹妹双手的影子。她走过了一条如此艰难的路。

“做得很好。”韩泰宇伸出手,声音低沉而郑重,“苏念总监。”

苏念总监。

这个称呼,像一枚勋章,重重地落在她的心头。她伸出手,与韩泰宇的手相握。他的手宽厚有力,带着一种坚定的力量。

“谢谢韩总监。”苏念的声音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

三个月后,“曙光计划”正式落地,盛大的发布会在本市最高规格的会议中心举行。苏念作为项目核心功臣,站在聚光灯下,从容地应对着中外媒体的采访。她的名字和照片,出现在各大财经和科技媒体的头条。

同一天,苏念接到了医院的电话。妹妹苏晴的最终手术非常成功,她体内的病灶被彻底清除。医生说,只要后续康复顺利,她将完全恢复健康,像普通女孩一样生活。

发布会结束后的庆功宴上,衣香鬓影,觥筹交错。苏念端着一杯果汁,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望着窗外璀璨的城市夜景。她的手机里,是妹妹发来的照片——穿着病号服的苏晴,对着镜头比着胜利的手势,笑容灿烂得像阳光。

苏念看着照片,又看向窗外的万家灯火,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温暖而释然的笑容。所有的黑暗和风雨,终于过去了。

“苏总监。”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苏念转过头。韩泰宇端着一杯酒,站在她身侧。他今天没穿正装,一件简单的深色衬衫,领口随意地解开一颗扣子,少了几分冷硬,多了些难得的随意。

“韩总监。”苏念微微颔首。

韩泰宇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又移向窗外,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声音低沉:“当初在会议室,你说‘翻译到此结束’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今天?”

苏念微微一怔,随即笑了。那笑容坦荡而明亮:“没有。当时只想着一件事——去他妈的。”

韩泰宇闻言,先是一愣,随即,那张向来冷硬的脸上,竟也罕见地露出了一个极浅、却真实的笑意。他举起酒杯:“敬‘去他妈的’。”

苏念也举起手中的果汁杯,与他轻轻一碰。

玻璃杯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照亮着无数个平凡或不凡的故事。而苏念的故事,终于翻过了最艰难的一页,迎来了一个崭新而充满希望的开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