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岁婶子在迪拜做育儿嫂8年,雇主临别塞8万现金,刚进门丈夫

声明:本文根据真实事件改编,为保护当事人隐私,部分人名地名已做化名处理。

“把箱子打开。”

张建军把烟蒂狠狠摁在鞋底,声音比腊月井水还要凉。

旧皮箱的滚轮在堂屋粗糙的水泥地上,磨出“咕噜咕噜”的哀鸣,像是在替它的主人呻吟。

赵桂兰刚踏进这分别了八年的家门,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心就沉到了谷底。

她紧紧攥着箱子的拉杆,手背上青筋毕露:“干啥?里头都是些换洗的衣裳。”

“衣裳?”

坐在堂屋正中太师椅上的婆婆刘翠花“啪”地一声,把手里的鸡毛掸子拍在八仙桌上,震得桌上的茶杯嗡嗡作响。

“村西头李寡妇都看见了!说你在迪拜跟那个阿拉伯老板不清不楚!不然人家凭啥平白无故给你八万块钱?当我们老张家是好糊弄的?”

刘翠花的嗓门尖利得像锥子,一下下扎在赵桂兰的心口上。

“妈!”赵桂兰的眼圈瞬间就红了,“我给人家当牛做马八年,那钱是……”

“少扯那些没用的!”

张建军猛地从门槛上站起来,高大的身影瞬间挡住了门口的光。他一把攥住皮箱的拉杆,力气大得几乎要将赵桂芬一同拽倒。

“今天你要是不把这箱子打开让我们看看,就别认这个家!”

一句话,像一道惊雷,劈得赵桂兰浑身发抖。

从迪拜回来的喜悦,对家乡和亲人的思念,在这一刻,被撕得粉碎。

客厅里的空气凝固了,燥热的夏风从门口灌进来,却吹不散这刺骨的寒意。

01

2016年3月,河南周口老家的春天还带着寒意。

赵桂兰站在村口等那趟去县城的班车时,怎么也想不到,这一走,就是整整八年。

那年她35岁,不算年轻了。

丈夫张建军在县城跟人合伙开的小加工厂,因为环保查得严,被迫关停。投进去的十几万块钱,是夫妻俩半辈子的积蓄,一夜之间打了水漂。

更要命的是,儿子张强正读初三,眼看着就要中考。后面还有高中、大学,哪一样不需要钱?

那天晚上,张建军喝了半斤白酒,一个快四十岁的男人,趴在饭桌上,哭得像个孩子。

“桂兰,我对不起你们娘俩,我没用……”

赵桂兰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收拾着桌上的残羹冷炙。

她知道,这个家不能倒,埋怨和眼泪都换不来白米饭。

机会是邻村的王大嫂带来的。

她说县里有个中介,正在招去迪拜当家政的,专给有钱人家带孩子、做保姆,工资开得特别高,一个月能拿到八千块人民币。

“迪拜?那不是中东吗?人生地不熟的,话都听不懂。”赵桂兰心里直打鼓,她连县城都没出过几次。

“你想想,一个月八千,一年就快十万了!你跟建军在家里种地、打零工,一年到头能攒下几个钱?”王大嫂掰着指头给她算账。

那天晚上,赵桂兰失眠了。

她趴在窗台上,看着院子里晾着的、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在月光下飘荡,心里翻江倒海。

去,意味着要离开丈夫,离开马上要中考的儿子,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

不去,儿子的学费怎么办?这个家怎么办?

“妈,你去吧。”

第二天一早,正在埋头做题的儿子张强突然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强强……”赵桂兰的心一揪。

“我长大了,能照顾好我爸。”15岁的少年,故作成熟地挺直了腰板,“我知道家里的情况,你不去挣钱,我连高中都念不起。”

儿子的话,像一把锤子,重重地敲在赵桂兰的心上。

她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了。

一周后,赵桂兰拿着借钱办下来的护照和签证,在丈夫和儿子通红的眼圈中,踏上了飞往迪拜的航班。

飞机在迪拜国际机场降落时,舷窗外刺眼的阳光和扑面而来的热浪,让她感到一阵眩晕。

机场大厅金碧辉煌,穹顶高得望不到头,来来往往的人群说着她听不懂的语言,各种肤色的面孔让她感到既新奇,又惶恐。

接她的是中介公司的福建人小王。

“赵姐,你的雇主叫默罕默德,是个做珠宝生意的商人,家里有两个孩子,一个5岁,一个3岁。”小王一边开着冷气十足的越野车,一边介绍情况。

“那……夫人呢?”赵桂兰紧张地搓着手。

“夫人叫法蒂玛,人很好,就是有点洁癖,你干活麻利点就行。”

车子穿过如同科幻电影般的摩天大楼群,最终停在了一片宁静优雅的别墅区。

默罕默德的家是一栋三层的白色别墅,带着一个种满热带花卉的大花园,碧蓝的游泳池在阳光下闪着粼粼波光。

开门的是一位穿着黑色传统长袍的女人,正是法蒂玛。她看起来很年轻,五官深邃,只是表情有些严肃。

“You are Zhao?”她用蹩脚的英语问道。

赵桂兰赶紧点头,心里紧张得像揣了只兔子。她的英语水平,仅限于中介培训时教的那几句“Yes”、“No”、“Hello”。

法蒂玛带着她参观了房子,最后把她领到二楼一个朝向花园的小房间。

“This is your room.”

房间不大,但收拾得一尘不染,有独立的卫生间,推开窗就能闻到花园里的花香。

晚餐时,赵桂兰第一次见到了男主人默罕默德。

他约莫五十岁上下,胡须修剪得十分整齐,穿着一身洁白的阿拉伯长袍,说话温和有礼,并没有传说中阿拉伯男人的威严。

“Welcome, Zhao. I hope you feel comfortable here.”默罕默德用流利的英语说道。

赵桂兰只能听懂一个“Welcome”,她拘谨地笑了笑,点了点头。

两个孩子很快围了上来。5岁的哥哥艾哈迈德活泼好动,像个小皮猴;3岁的妹妹阿伊莎则害羞内向,总是躲在妈妈身后,用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偷偷打量她。

第一个月,是赵桂兰人生中最难熬的一段日子。

语言不通是最大的障碍。法蒂玛交代的事情,她常常听得一知半解,做错了不少事。比如错把盐当成糖放进了孩子的牛奶里,被法蒂玛严厉地训斥了一顿。

文化和生活习惯的差异也让她备受煎熬。穆斯林家庭严格的作息和饮食规定,让她这个河南农村妇女必须从头学起。

最折磨人的,是深入骨髓的思乡之情。

每天夜深人静时,她都会躲在被窝里,偷偷给家里打电话。

听着儿子在电话那头汇报学习成绩,听着丈夫絮絮叨叨地叮嘱她注意身体,她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

“妈,你别哭了,我跟爸都好着呢。你在那边要照顾好自己,按时吃饭。”电话那头,儿子的声音已经有了几分男子汉的沉稳,反过来安慰她。

日子就在这煎熬和思念中一天天过去。

赵桂兰嘴笨,但手勤快。她把别墅的每个角落都擦得锃光瓦亮,地板光得能照出人影。她学着做阿拉伯菜,学着照顾两个孩子的起居。

她的勤劳和朴实,法蒂玛都看在眼里。虽然依旧严肃,但法蒂玛开始耐心地教她一些简单的阿拉伯语和英语单词。

真正的转机,发生在第三个月。

那天深夜,3岁的阿伊莎突然发起高烧,浑身滚烫,还出现了抽搐。

法蒂玛吓得六神无主,只会抱着孩子哭。默罕默德又正好出国谈生意,不在家。

赵桂兰看着孩子青紫的嘴唇,想起了儿子小时候发高烧的情景。她当机立断,用在中国照顾孩子的土办法,一边用温水给孩子擦拭身体进行物理降温,一边催促司机赶紧送医院。

在医院里,赵桂兰守在病床边,一夜没合眼,寸步不离。

当第二天清晨,阿伊莎的烧终于退了下去,睁开眼睛虚弱地叫了一声“Zhao a-yi”(赵阿姨)时,法蒂玛再也忍不住,转过身紧紧地抱住了赵桂兰,泪水浸湿了她的肩膀。

从那以后,赵桂芬在这个家里的地位,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她不再仅仅是一个拿工资干活的保姆,更像是这个家庭不可或缺的一员。

艾哈迈德开始缠着她学中文,奶声奶气地喊她“中国妈妈”。阿伊莎更是对她产生了深深的依赖,每天晚上都必须听她用蹩脚的中文讲《小兔子乖乖》的故事才能入睡。

“Zhao, you are the angel sent to our family by Allah.”有一天,法蒂玛由衷地对她说。

时间像流沙,抓不住。

转眼,赵桂兰在迪拜已经待了整整一年。

她的工资从八千涨到了一万,每月都分文不少地寄回家。丈夫张建军用这笔钱还清了债务,还在她的鼓励下,重新振作起来,去县城的工地上当了个小工头,虽然辛苦,但生活总算有了盼头。

儿子张强也不负众望,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市里的重点高中。

“妈,你啥时候回来啊?”每次视频通话,儿子都会问这个问题。

“等强强考上大学,妈就回去。”这是赵桂兰给自己,也给家人的承诺。

第二年,婆婆刘翠花突然中风,虽然抢救及时没有生命危险,但半边身子行动不便,需要人照顾。

赵桂兰心急如焚,想要立刻回国。

但默罕默德夫妇再三挽留,两个孩子更是抱着她的腿不让她走。

“Zhao,我们给你加工资,一个月一万二,你看行吗?”默罕默德提出了更优厚的条件。

赵桂兰犹豫了。一边是病倒的婆婆,一边是离不开她的孩子和优厚的薪水。

最后,她咬咬牙,决定留下来。她用多出来的工资,在老家给婆婆请了一个护工,自己则继续在迪拜挣钱。

这个决定,在后来被证明是无比正确的。

儿子上了重点高中,学费、生活费、补习费,样样都是一大笔开销。赵桂兰的工资,成了这个家最坚实的后盾。

在迪拜的日子,并不总是一帆风顺。

第四年,这个家庭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重创。

法蒂玛被诊断出乳腺癌。

这个噩耗如同一块巨石,砸得整个家摇摇欲坠。

家庭的重担,几乎全部压在了赵桂兰一个人身上。

她不仅要照顾两个年幼的孩子,还要陪着法蒂玛去医院化疗,照顾她病重的身体和脆弱的情绪。

那段时间,她每天像个陀螺一样,从清晨忙到深夜,几乎没有一刻停歇。

“Zhao, I know this is not fair to you.”躺在病床上,因化疗而脱光了头发的法蒂玛握着她的手,眼里满是歉意和泪水。

“法蒂玛,你是我的朋友,这是我应该做的。”赵桂兰用刚学会的阿拉伯语,一字一句地安慰她。

看着法蒂玛因为剧烈的副作用而呕吐不止,看着她日渐消瘦的脸庞,赵桂兰的心也像被刀割一样。

她几乎没有时间给家里打电话。丈夫和儿子都很担心,但她每次都只是匆匆说几句“我很好,别担心”,就挂断了电话。

“李,如果我走了,请你一定要照顾好我的孩子们。”有一次化疗结束后,极度虚弱的法蒂玛拉着她的手,像是在交代后事。

“不许说这种话!你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赵桂兰强忍着眼泪,紧紧握住她的手。

这段艰难的岁月,让赵桂兰和这个家庭的感情,超越了雇佣关系,升华成了真正的亲情。

默罕默德把她所有的付出都看在眼里,感激在心。他再次主动给赵桂兰加了薪水,并且郑重地承诺,等法蒂玛病好了,一定会给她一个特殊的奖励。

幸运的是,在第五年,法蒂玛的病情得到了有效控制。

虽然身体依然虚弱,需要长期调养,但总算脱离了生命危险。

全家人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赵桂兰也终于可以稍微喘口气了。

但这次的经历,让她深刻地意识到,生命是如此脆弱,家人的陪伴是多么重要。

“我想家了。”

那天晚上,她看着镜子里那个被迪拜的烈日晒得黝黑、眼角爬上细纹的自己,轻声说道。

八年的海外生活,把她从一个胆怯的农村妇女,磨砺成了一个见过世面、独当一面的坚强女性。

但她的心,从未离开过黄土地上的那个家。她依旧是那个想念丈夫的妻子,思念儿子的母亲。

02

第六年春天,赵桂兰收到了一个让她五味杂陈的消息:儿子张强考上了南京的一所重点大学。

视频通话里,已经长成一个英俊小伙子的儿子,兴奋地冲着屏幕挥舞着录取通知书。

“妈!我考上南京大学了!我是咱们村第一个考上名牌大学的!”张强的声音里满是骄傲和兴奋。

“太好了!我的儿子真棒!真给妈长脸!”

赵桂兰笑着,眼泪却不争气地“唰”地一下流了下来。

她为儿子的成功感到无比骄傲,更为自己错过了他最重要的成长岁月而心痛。

八年,整整八年。

她只能通过一方小小的手机屏幕,看着儿子从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长成一个比他父亲还高的大小伙子。

这期间的每一次家长会,每一次运动会,每一次生日,她都缺席了。

“妈,那你什么时候能回来?等我大学毕业,你一定要来参加我的毕业典礼啊!”儿子期待地问。

赵桂兰看着屏幕里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按照原计划,她早该回国了。但现在,法蒂玛的身体还未完全康复,两个孩子也依然依赖着她。

“妈妈……争取,好吗?”她最终只能给出这样一个模糊的答案。

挂断电话,赵桂兰坐在自己的小房间里,久久地发着呆。

窗外是迪拜璀璨的夜景,一栋栋高楼亮着繁星般的灯火,可她的心,却飞向了万里之外那个朴素的家乡小院。

这时,房门被轻轻敲响了。

“中国妈妈?”是已经11岁的艾哈迈德。

“小艾?怎么还没睡?”赵桂兰赶紧擦干眼泪,打开门。

“我听到你在哭。”艾哈迈德不知何时已经学会了察言观色,他走进来,用一口流利的中文说,“你是不是想你的家了?”

赵桂兰蹲下身,一把抱住了这个她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八年的朝夕相处,她对他的感情,早已超越了保姆和雇主孩子之间的关系。

“中国妈妈,你不要离开我们,好不好?”艾哈迈德把头埋在她的怀里,声音闷闷的。

“傻孩子,阿姨不会轻易离开的。”赵桂兰轻轻拍着他的背,心里却是一片酸楚。

她知道,离别的那一天,迟早会来。

第二天一早,法蒂玛找到了她。

“Zhao,我知道你想家了。”法蒂玛的身体恢复了不少,气色也好了很多。

“法蒂玛……”

“不,你听我说完。”法蒂玛拉着她的手,诚恳地看着她,“这六年来,你为这个家付出了太多太多。我生病的那三年,如果没有你,我可能已经不在了。我知道,你错过了自己儿子最重要的成长期。”

赵桂兰沉默着,眼眶又湿了。

“但是,请你再给我们一些时间,好吗?等阿伊莎再长大一点,等我的身体完全恢复。到时候,你想回家,我们绝不阻拦。”法蒂玛的眼里满是恳求。

看着她真诚的眼神,赵桂兰点了点头。

她舍不得这个家,舍不得这两个视她如母的孩子。

日子继续向前。

赵桂兰更加珍惜和家人视频的每一分每一秒。她看着儿子分享大学里的新鲜事,听他讲社团活动,讲和同学的趣闻,心里既欣慰,又失落。

“妈,我……我谈恋爱了。”

大二那年,儿子在视频里有些羞涩地向她“汇报”。

“是吗?什么样的女孩子啊?对你好不好?”赵桂[兰强]装镇定,心里却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她叫小雅,是我们班的班长,人特别好,学习也好。”一提到那个女孩,儿子的脸就红得像个苹果。

赵桂兰听着儿子滔滔不绝地讲述女孩的好,心里泛起一阵酸涩。

她的儿子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感情世界,而她这个做母亲的,却不能在他身边,给他一点点参考和建议。

“妈,等你回来,我带她去见你。”

“好,妈妈等着。”赵桂兰笑着答应,心里的某个角落却空了一块。

第七年,迪拜的生活又有了些变化。

法蒂玛的身体基本康复,能够自己处理很多事情。13岁的艾哈迈德和11岁的阿伊莎也上了中学,不再像小时候那样需要贴身照顾。

赵桂兰的工作清闲了不少,更多的是负责一些家务和辅导孩子们学习中文。

默罕默德再次给她加薪,月工资涨到了一万二人民币。

“Zhao,你已经是我们家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了。”默罕默德在一次家庭聚餐上,当着所有人的面,真诚地说道。

可工资越高,赵桂兰心里那颗想要回家的心,就越发急切。

她算了一笔账,这七年多,她往家里寄了快八十万。家里的老房子翻新了,丈夫的工作稳定了,儿子的大学学费生活费也绰绰有余。

她甚至听老家的邻居说,村里和她同龄的女人,有些已经抱上孙子了。

她怕,再不回去,丈夫会和她生分;再不回去,儿子结婚她都不在身边;再不回去,年迈的父母和婆婆,她一天都没能尽孝。

这一年的春节,赵桂兰八年来第一次向雇主提出了回国过年的请求。

当她鼓起勇气说出这个想法时,全家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失落和不舍。

“中国妈妈,你走了谁陪我画画?”9岁的阿伊莎抱着她的腿不肯松手。

“就是啊,妈妈,你已经七年没有回家过春节了,再多陪我们一年吧,最后一年,好不好?”艾哈迈德也在一旁劝说。

看着孩子们祈求的眼神,赵桂兰的心又软了。

最终,她还是留了下来。

但这一次,她在心里暗暗发誓:等第八年合同期满,无论如何,她都要回家。

这个决定,在第八年春天,因为一个突如其来的电话,变得无比坚定。

电话是丈夫张建军打来的,他的声音在电话里抖得不成样子。

“桂兰,你……你快回来吧!你妈……你妈突然中风,现在在医院里,医生说……情况不太好!”

轰!

赵桂兰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手里的手机“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母亲今年已经七十三岁了,身体一向硬朗,怎么会……怎么会突然中风?

“我要回去!我必须马上回去!”她捡起手机,对着电话那头嘶吼。

默罕默德了解情况后,立刻表示理解,并主动提出给她放一个月长假,让她回国照顾母亲。

“谢谢你,默罕默德先生。”赵桂兰擦干眼泪,鼓起了这八年来最大的勇气,“但我想,这次我回去了,就不再来了。”

客厅里一片寂静。

默罕默德沉默了很久,深邃的眼眸里闪过复杂的情绪,最终,他沉重地点了点头。

“我理解。桂兰,这八年,你为这个家付出的,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保姆的职责。是时候,让你回去照顾你自己的家人了。”

法蒂玛听到这个消息,红着眼圈走过来,紧紧地抱住了她。

“Zhao,我们永远是你的家人。迪拜的家,永远为你敞开。”

两个孩子的反应最为激烈。

艾哈迈德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天没出来。阿伊莎则像个小尾巴一样,寸步不离地跟着赵桂兰,抱着她不停地哭。

“中国妈妈,你真的不能再留下来了吗?”阿伊莎的眼睛肿得像核桃。

“阿伊莎,好孩子,阿姨的妈妈生病了,阿姨必须回去照顾她,就像当初阿姨照顾你妈妈一样。”赵桂兰耐心地给她擦着眼泪。

“那你……那你照顾好外婆以后,还会回来看我们吗?”

赵桂兰没有回答,只是把这个她从三岁带到十一岁的女孩,紧紧地、紧紧地搂在怀里。

最后一周,过得像梦一样。

赵桂芬开始收拾她那只用了八年的旧皮箱。

这只箱子,见证了她所有的辛酸和荣耀。

她想起第一次来到这个家时的紧张和不安;想起法蒂玛生病时,她彻夜不眠的守护;想起孩子们第一次奶声奶气地喊她“中国妈妈”时的感动;想起无数个想家的夜晚,她都是抱着这个箱子,才能感到一丝慰藉。

这八年,她用自己的汗水和隐忍,为家人换来了更好的生活。

儿子能上名牌大学,丈夫能挺直腰杆做人,父母和婆婆能安享晚年。

这一切,都值了。

临走的前一天晚上,默罕默德把赵桂兰叫进了书房。

“桂兰,这八年,你对我们家的恩情,我和法蒂玛无以为报。”默罕默德的表情异常郑重。

“先生,您言重了,这是我应该做的。”赵桂兰局促地回答。

“不,你做的,远远超出了你‘应该’做的。”

默罕默德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

“这里面,是八万人民币。不是工资,是我们给你的特别奖励,感谢你这八年的付出。”

赵桂兰大吃一惊。

八万块!这相当于她大半年的工资了!

“不不不,先生,这太多了,我不能收!”她连连摆手。

“你必须收下!”默罕默德的态度不容置喙,“这是你应得的。而且……”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有些神秘,最后只是拍了拍她的行李箱,说:

“法蒂玛还为你准备了一份特别的礼物,就在你的行李箱里。我们希望,这份礼物,能作为你‘给家人的交代’。回到家,你就明白了。”

赵桂兰一头雾水,完全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但看着默罕默德坚决的眼神,她还是收下了那笔钱。

第二天清晨,告别的时刻终究还是来了。

全家人都来送她,连一向内敛的默罕默德,眼眶也泛着红。

“中国妈妈,我会想你的!”已经比她还高的艾哈迈德,像小时候一样紧紧地抱着她。

“我也会想你们的,我的好孩子。”赵桂兰亲了亲他的额头。

“中国妈妈,这是我画的全家福,你一定要带着!”阿伊莎哭着塞给她一幅画,画上有爸爸、妈妈、哥哥,还有她,而最中间,是一个穿着围裙、笑容温暖的中国阿姨。

赵桂兰接过画,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法蒂玛最后拉着她的手,在她耳边用阿拉伯语轻声说了几句话。

赵桂兰含着泪,重重地点了点头。

机场的玻璃墙外,默罕默德一家人不停地挥着手,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安检口。

飞机起飞的那一刻,赵桂兰透过舷窗,最后望了一眼这座流光溢彩的沙漠城市。

这里,埋藏了她八年的青春,也见证了她脱胎换骨的成长。

再见了,迪拜。

我回家了。

十几个小时后,当飞机降落在北京首都国际机场,当那熟悉的乡音和方块字映入眼帘时,赵桂兰的眼泪再次奔涌而出。

转机,坐高铁,回县城。

当高铁缓缓驶入熟悉的站台时,赵桂兰一眼就看到了站台上那个翘首以盼的身影。

是她的儿子,张强。

八年未见,他已经从一个半大的孩子,长成了一个高大挺拔、英俊帅气的青年,站在人群中,那么的显眼。

“妈!”

张强也看到了她,激动地挥舞着手臂,穿过人群向她跑来。

赵桂芬拖着那只旧皮箱,迎着儿子飞奔而去。八年的思念、愧疚、骄傲,在这一刻,全部化作一个用力的拥抱。

“妈,你瘦了。”张强紧紧地抱着她,声音哽咽。

“傻孩子,妈哪里瘦了,是你长壮了,长高了。”赵桂兰抚摸着儿子宽厚的后背,仔细地端详着他成熟的脸庞,心里既是欢喜,又是心酸。

“走,爸在外面车里等着呢。”

张建军靠在车门上,看见妻子出来,赶紧迎了上来。他的头发白了不少,眼角的皱纹也深了,但精神看起来还不错。

“桂兰,你……你可算回来了。”他接过行李箱,一向不善言辞的男人,眼圈也红了。

一家三口,时隔八年,终于团聚。

03

回村的路上,赵桂兰的心像被放在火上烤,焦急地询问母亲的病情。

“咱妈现在咋样了?还在医院住着没?”

“前天刚出院,命是保住了,就是……就是左半边身子不大好使,得有人伺候着。”张建军一边开着车,一边叹气。

“都怪我,要是我早点回来……”赵桂兰的眼泪又涌了上来,心里全是愧疚。

“妈,你别这么想。”坐在副驾驶的张强回头安慰她,“奶奶这病来得急,谁也想不到。再说了,要不是你这些年在外面拼死拼活地挣钱,我哪能上大学?咱家哪能有今天?”

车子驶进村子,赵桂芬发现家乡的变化真大。

以前坑坑洼洼的土路,变成了平坦的水泥路。村里好多人家都盖起了漂亮的两层小楼。

她家的老房子,也重新粉刷了外墙,换了新的门窗,看起来干净又整洁。

“这房子……”

“去年你寄钱回来,我找人重新弄了弄。”张建军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赵桂兰点点头,心里感到一丝欣慰。这八年的苦,总算没白吃。

推开那扇熟悉的家门,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客厅藤椅上的母亲。

老人家头发全白了,身子歪向一边,但一看到女儿,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立刻迸发出光彩。

“桂……桂兰,你……你回来了!”母亲激动地想站起来,可腿脚却不听使唤。

“妈!”

赵桂兰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噗通”一声跪在母亲面前,紧紧抱住她干瘦的身体。

母女俩抱头痛哭。

八年的分别,八年的牵挂,八年的话语,全都融化在了这滚烫的泪水里。

“让妈……看看,瘦了……黑了……”母亲用还能动弹的右手,颤抖地抚摸着女儿的脸颊。

是变了。

八年的风沙和日晒,让她的皮肤变得粗糙黝黑,但那双眼睛,却比以前更加明亮、坚定,带着一种见过世面的从容和沉静。

晚上,婆婆刘翠花也拄着拐杖过来了。

看到赵桂兰,老太太显得有些拘谨和疏远。

“桂兰回来了啊,在外面……辛苦了。”

八年的时间,足以让最亲近的关系也产生隔阂。

“妈,我给您带了礼物。”赵桂兰没有计较婆婆的冷淡,主动上前扶着她坐下。

她从行李箱里拿出给婆婆精心挑选的羊绒围巾和一盒迪拜特产的椰枣。

刘翠花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哎哟,这得花不少钱吧?”

“不贵,就是一点心意。”

晚饭是赵桂兰回国的第一顿团圆饭。

桌上摆满了她最爱吃的家乡菜,红烧肉、地锅鸡、蒜蓉青菜……

母亲和婆婆虽然行动不便,但还是坚持着在厨房里忙活了一下午。

“桂兰,快尝尝这个,看还是不是那个味儿。”母亲用颤巍巍的手给她夹了一块红烧肉。

赵桂兰夹起肉放进嘴里,那熟悉的、带着柴火香的咸甜味道,瞬间在味蕾上炸开。

这八年,她在迪拜吃过山珍海味,但没有任何一种美味,能比得上眼前这口家常菜。

“嗯!还是妈做的最好吃!”她含着泪,用力地点头。

“好吃……好吃以后就别走了,妈天天给你做。”

“嗯,不走了,再也不走了。”赵桂兰在心里对自己说。

饭桌上,她把默罕默德夫妇给了她八万块钱作为奖励的事情,告诉了家人。

“啥?八万块?!”张建军惊得差点把筷子掉在地上。

“嗯,雇主说这是感谢我这八年的付出,特别是照顾法蒂玛生病那几年。”赵桂兰解释道。

“我的天爷……八万块人民币啊……”婆婆刘翠花也听傻了,“这外国人,出手可真是大方。”

“妈,你太牛了!”儿子张强兴奋地冲她竖起了大拇指。

一家人沉浸在巨大的惊喜中,只有赵桂兰敏锐地察觉到,丈夫和婆婆的眼神里,除了震惊,似乎还夹杂着一丝她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晚上,一家人围坐在客厅里看电视聊天。

赵桂兰详细地讲述了自己在迪拜这八年的经历,从一开始的语言不通,到后来和孩子们亲如母子,再到法蒂玛生病时那段最艰难的岁月。

“那俩孩子,肯定舍不得你走。”母亲听得直抹眼泪。

“是啊,阿伊莎哭得我心都碎了,艾哈迈德也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出来。”想起临别时的场景,赵桂兰心里又是一阵酸楚。

“那你为啥不继续在那干了?一个月一万多,多好的活儿啊。”婆婆刘翠花突然插了一句。

“我想家了,想你们。再说,我妈病了,我得回来伺候。”赵桂兰理所当然地回答。

“可是你现在回来了,能干啥?咱这小地方,一个月能挣几个钱?”婆婆的话像一盆冷水,让客厅的气氛瞬间降了下来。

“妈,你说啥呢!”张建军赶紧打断她。

“我说的不是实话?桂兰在外面一个月挣一万二,回来顶多挣个两三千。再说她都四十三了,这个年纪,出去打工谁要?”婆婆撇着嘴,继续说道。

赵桂兰听着,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很不是滋味。但她也理解婆婆的想法,从纯粹经济的角度看,她回来的决定,确实“亏大了”。

“奶奶,钱不是最重要的!我们一家人能在一起,比啥都强!”孙子张强站出来替母亲说话。

“话是这么说,光有感情能当饭吃?”刘翠花把矛头转向了孙子,“你马上要毕业了,将来要不要结婚?要不要买房?小雅家能看上咱家这破院子?哪样不要钱?”

婆婆的话,句句都戳在现实的痛点上。

客厅里陷入了一片沉闷的寂静。

赵桂兰第一次感觉到,回家,或许并不像她想象中那般美好和温馨。横亘在家人之间的,除了八年的时空距离,还有更复杂的金钱和现实。

第二天一早,麻烦就找上了门。

赵桂兰正在院子里洗衣服,几个邻居大婶就说说笑笑地走了进来。

为首的正是村里的“广播站”——王大嫂。

“哎哟,桂兰回来了!可真是大变样了,洋气了!听说在迪拜发大财了?”王大嫂眯着眼,上上下下地打量她。

“哪有啥发财的,就是出去卖力气,挣点辛苦钱。”赵桂兰客气地回答。

“还辛苦钱呢?”另一个尖脸的女人阴阳怪气地说,“我们可都听说了,你那外国雇主,临走光现金就给了你八万!啧啧,对你可真好啊。”

赵桂兰心里一沉,这消息传得也太快了。

“那……那人家就是觉得我这几年干得好,给的奖金。”她耐着性子解释。

“奖金?啥奖金能给八万啊?”王大嫂凑过来,压低了声音,“桂兰啊,不是嫂子说你,咱们女人家,在外面一个人不容易。可你那雇主,是不是对你……有别的意思啊?”

那暧昧的眼神和意味深长的笑容,让赵桂兰瞬间明白了她们在暗示什么。

她的脸“刷”地一下涨得通红,血直往头上涌。

“嫂子,你们可别胡说!人家雇主是有妇之夫,夫人对我也像亲姐妹一样!我们之间清清白白的!”

“哎呀,看你,还急了。我们也没说啥,就是好奇嘛,毕竟八万块钱,可不是小数目。”

几个女人嬉笑着走了,留下赵桂兰一个人站在院子里,手脚冰凉。

她没想到,回家第二天,就要面对这样肮脏的流言蜚语。

更让她感到心寒的是,当天下午,她无意中听到丈夫和婆婆在屋里小声嘀咕。

看到她进来,两人立刻闭上了嘴,神情很不自然。

“你们……在说啥呢?”她试探着问。

“没……没啥,就随便聊聊家常。”张建军眼神躲闪,不敢看她。

赵桂兰心里那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晚上,儿子张强回学校去了。家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饭桌上的气氛异常诡异。

婆婆的眼睛总是不住地往墙角那只黑色的旧皮箱上瞟,丈夫也一言不发,只顾着埋头扒饭。

“桂兰,你那行李……都收拾出来了没?”饭快吃完时,婆婆终于开口了。

“还没呢,这几天太累了,过两天再收拾。”

“你那黑色的箱子瞅着挺结实,在迪拜买的?”

“不是,去的时候就带的这个,都用八年了。”

“哦……那里面都装的啥啊?”婆婆追问道。

赵桂芬觉得婆婆今天的话格外多,而且句句不离她的行李箱。

“就是些衣服和用惯了的私人物品。”

“还有你那雇主送的礼物吧?”一直沉默的张建军突然插了一句。

“嗯,带了些小东西,都不值什么钱。”

夫妻俩和婆婆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赵桂兰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瞬间的异样。

她的心,一点点地往下沉。

“你们到底怎么了?有话就直说,别拐弯抹角的。”

张建军放下筷子,犹豫了半天,终于开了口:“桂兰,今天……今天村里人都在传你的闲话。”

“传什么?”她的声音有些发冷。

“就……就传那八万块钱的事!”婆婆刘翠花抢过话头,声音也尖锐起来,“大伙儿都觉得纳闷,一个保姆,干得再好,雇主凭啥给你那么多钱?说……说你在外面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拿身体换的钱!”

赵桂兰感觉一股血直冲脑门,眼前阵阵发黑。

她看着眼前这两个最亲的人,声音颤抖地问:“所以……你们也这么想?你们也不信我?”

“不是不信……”张建军含糊其辞,“就是觉得……这事有点蹊跷。”

“蹊跷?觉得什么?!觉得我赵桂兰在外面不要脸,给你们老张家丢人了?!”她再也控制不住,声音陡然拔高。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我一个人在外面八年!八年啊!我起早贪黑,学外语,学做饭,伺候孩子,伺候病人!我为的是啥?不就是为了这个家吗?!现在我回来了,你们不心疼我就算了,还跟着外人一起怀疑我?!”

赵桂兰越说越激动,八年的委屈、心酸、思念,在这一刻全部爆发,泪水像决了堤的洪水。

“桂兰,你先冷静点……”张建军想去拉她。

“我怎么冷静?!我在外面辛辛苦苦挣的钱,你们花得心安理得!现在我回来了,你们倒怀疑起我的钱不干净了!你们还有没有良心!”

“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刘翠花站出来打圆场,“桂兰,我们也不是说就信了外人的话,就是……就是想把事情弄弄清楚。”

赵桂兰擦干眼泪,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我再说一遍,那八万块钱,是我应得的!是我用八年的血汗和情分换来的!跟你们想的那些龌龊事,没有半点关系!”

“那就好,那就好。”婆婆连忙点头,但眼神里的疑虑,却丝毫未减。

这一夜,赵桂兰躺在自己既熟悉又陌生的床上,彻夜难眠。

她以为的温馨团聚,变成了一场冰冷的审判。让她感到愤怒,更感到透彻心扉的悲哀。

第三天早上,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断了。

赵桂兰正在厨房给母亲熬粥,就听到客厅里传来婆婆和丈夫的争吵声。

“我看就得打开看看!八万块钱不是小数目,谁知道里面还藏着什么!”是婆婆尖利的声音。

“妈,那毕竟是她的东西,咱们这么做不好吧?”张建军的声音听起来充满了犹豫和挣扎。

“有什么不好的?她是你媳妇,又不是外人!再说了,这事关乎到咱们老张家和强强的名声!万一真有点啥,将来强强怎么在村里抬头做人?”

赵桂兰端着粥碗的手,在半空中凝固了。

她放下碗,一步步走到客厅门口。

“你们在说什么?”

屋里的两个人同时愣住了,像被抓了现行的贼。

“没……没什么。”张建军结结巴巴地,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我都听见了。”赵桂兰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可怕,“你们想检查我的行李箱,对不对?”

客厅里的空气,在这一刻凝固成了冰。

张建军猛地站起来,一把攥住那只黑色的旧皮箱:“打开!让我看看你带了多少‘脏钱’回来!”

赵桂兰眼泪“唰”地一下就下来了。她想起2016年走的那天,15岁的儿子张强抱着她腿哭:“妈,我不考高中了,你别去了。”她还是走了,每月1.2万工资全寄回家,自己穿雇主旧衣,连瓶护手霜都舍不得买。去年视频里,张强说要订婚,女方要20万彩礼,她咬咬牙又干了一年——现在,丈夫和婆婆却觉得她的钱“不干净”。

她抹了一把脸,伸出颤抖的手,摸向了行李箱的密码锁。

八年来,她第一次感到如此的无助和屈辱。

她的手指在密码锁的数字键上悬了三秒,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里。

她咬着牙,一个一个地按下了那串早已刻在心里的数字:“20160315”——那是她离开家的日子,也是儿子15岁的生日。

“咔嗒”一声,锁开了。

箱子应声弹开一道缝。

张建军和刘翠花的眼睛,像两只饿狼,死死地盯住了那道缝隙,仿佛里面藏着能决定他们全家命运的秘密。

赵桂兰缓缓拉开拉链,手指几乎在颤抖。

当行李箱被完全打开的那一刻,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张建军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婆婆刘翠花更是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一双眼睛瞪得像铜铃,仿佛看到了这辈子最不可思议的景象。

04

行李箱里,没有想象中的金银珠宝,也没有任何见不得人的东西。

最上层,静静地躺着一件洗得发白、领口都磨破了的碎花衬衣。那是赵桂兰八年前离开家时穿的衣服。

衬衣下面,是给儿子买的新球鞋,给丈夫买的刮胡刀,还有那沓用塑料袋包得整整齐齐的八万块现金。

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就……就这些?”刘翠花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

张建军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预想中的“证据”没有出现,这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慌和羞愧。

他粗暴地伸手进去,胡乱地翻找着,似乎不相信就这么简单。

“别碰!”

赵桂兰突然喊了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威严。

她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拨开那件碎花衬衣。

在衬衣底下,压着一个用布包了好几层的硬壳本子。

刘翠花眼睛一亮,伸手就要去抢:“这是啥?”

赵桂兰没让她得逞,自己亲手将布包一层层打开。

当最后一层布被揭开,一个红色的、烫着金字的本子露了出来。

——中华人民共和国,不动产权证书。

“房……房产证?”张建军失声叫了出来,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刘翠花也凑了过来,不识字的她只能看懂上面那几个鲜红的大字。

赵桂兰没有理会他们的震惊,她缓缓地、一字一顿地念出了证书上的内容:

“权利人:张建军,赵桂兰。”

“共有情况:共同共有。”

“坐落:河南省周口市幸福家园小区,12栋,1单元,302室。”

“建筑面积:120.5平方米。”

……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重磅炸弹,在死寂的客厅里炸开。

“这……这……这哪来的?”张建军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指着房产证,又指着赵桂兰,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完整。

刘翠花更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嘴里不停地念叨着:“120平的楼房……县城的新房子……”

赵桂兰没有回答他们,她从箱子的最底层,摸出了另一个信封,比装钱的那个要薄一些。

她从信封里倒出两样东西。

一张是照片。

照片上,是默罕默德一家四口和她。她穿着围裙站在法蒂玛身边,两个孩子一左一右地搂着她的脖子,笑得灿烂无比,艾哈迈德正仰着头,用口型对她说着:“中国妈妈”。

另一张,是一张信纸。

上面是用黑色水笔写的、歪歪扭扭的几行中文,字迹稚嫩,却充满了感情。

“亲爱的中国妈妈赵:”

“2020年,你救了我的命,我希望能帮你安一个家。这套房子,是你用自己八年寄回家的82万里,我们帮你攒下的钱买的。我们知道你想给儿子在县城买房,所以偷偷添了12万,凑够了首付。这是你应得的,是我们全家送给你的礼物,也是你给家人的,最好的‘交代’。”

“永远爱你的,法蒂玛。”

信的末尾,还用红色的彩笔,画了一个大大的爱心。

“82万……首付……我们添了12万……”

张建军呆呆地重复着信上的字眼,他突然想起来,2020年法蒂玛生病那年,桂兰有三个月没怎么寄钱回家,他当时还抱怨过。后来,她一次性寄回来一大笔,说是雇主发的奖金和补发的工资。原来……原来那些钱,她一分没动,都存起来,准备给儿子买房!

他以为她忘了儿子的婚事,忘了这个家,原来,她比谁都记得清楚!

院子外,传来一阵自行车清脆的铃声,和年轻男女的说笑声。

是儿子张强带着他的未婚妻小雅回来了。

“爸,妈,奶奶,我们回来了!小雅,快进来!”张强大步流星地走进堂屋。

小雅跟在后面,手里提着水果,有些害羞地喊人:“叔叔好,阿姨好,奶奶好。”

当她看到屋里这剑拔弩张、一片狼藉的景象时,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她的目光,落在了那本摊开的房产证上。

“阿……阿姨,这……这是……”小雅的脸瞬间红了,她知道张强家正在为他们结婚的房子和彩礼发愁。

“要啥彩礼!要啥彩礼!”

瘫坐在地上的刘翠花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她手脚并用地爬到赵桂兰脚边,一把抱住她的腿,鼻涕眼泪抹了她一身。

“桂兰啊!我的好儿媳!是妈不是人!是妈老糊涂!妈听了村里那些长舌妇的闲话,错怪你了啊!妈给你下跪了!”

张建军“噗通”一声,也跪了下来。

这个要了一辈子面子的男人,此刻通红着脸,狠狠地给了自己两个耳光。

“啪!啪!”

清脆的响声,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桂兰……对不起……”他抬起头,眼里满是血丝和泪水,“是我混蛋!是我没本事!我怕拿不出给强强的彩礼,怕小雅家看不起咱家,我……我才鬼迷心窍,怀疑你……”

赵桂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丈夫和婆婆,看着一脸震惊和愧疚的儿子,又看了看旁边手足无措的准儿媳。

她没有哭,也没有笑。

她只是慢慢地蹲下身,从行李箱里,拿出了阿伊莎送给她的那幅画。

画上,那个穿着围裙的“中国妈妈”,笑得比迪拜的阳光还要温暖。

她把画展开,递到儿子面前。

“强强,这是你迪拜的妹妹画的,她说,要挂在咱们新家的客厅里。”

张强接过画,看着画上那个陌生的“家”,再看看自己母亲被岁月和辛劳刻下痕迹的脸,眼泪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地砸在了画纸上。

“妈……”

他哽咽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赵桂兰站起身,走到院子里。

正午的太阳火辣辣的,照在身上,暖烘烘的。

她想起临别时,法蒂玛在她耳边说的最后一句话。

“桂兰,记住,你的善良和坚韧,值得世界上最好的回报。永远不要因为别人的偏见,而怀疑自己的价值。”

是的,价值。

她用八年的隐忍和汗水,换来的不只是一套房子,不只是钱。

而是作为一个女人,一个妻子,一个母亲,在被误解和诋毁之后,重新赢回来的尊严和体面。

院墙外,邻居王大嫂家的窗户,“吱呀”一声关上了。

村里的风言风语,在事实面前,不攻自破。

赵桂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是家乡泥土的芬芳。

她知道,从今天起,她的人生,将翻开全新的一页。

一个真正属于她自己,被尊重、被珍爱的新篇章。